惜惜好奇心大得离谱,死死的拽着母亲的衣襟,也要跟出去,严落落无奈,只好抱起她。
推开了病房的门,外面比她们预料的情势要复杂得多,保安挡在人群的前头,形成一个包围圈,把一个落腮胡子的庄稼汉围住,而那个人,正挥舞着一把菜刀,身边的休息椅上,一个瘦的皮包骨头的老人半睁半合着双目,气息奄奄的倒着,伸出的一只手和半截胳膊,称得上是骨瘦如柴……
那老人脱了相的外貌和没有焦距的目光灼痛着严落落的眼睛,原来,病入膏肓就是这副样子的,以前,她竟是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严重的病人。
刚才因为那个男人的出口不逊而升起的厌烦一扫而光,没有一丝犹豫的开口:“不要吵了,叫他们住进来吧,反正也不是没有空床。人已经这个样子了,再不救治怎么行。”
“可是,陆先生之前已经预定下了一整间的病房,还反复嘱咐过的,不能叫人打扰了老太太休息。”说话的是这里的副院长,严落落是认得的,查房的时候曾经态度很好的对陆传芳表示出了特殊的关切之情。
“他不在,自然我说的算,到时候绝对不会让他怪到你们头上。快把人搀进来,再找个大夫给查一下。”
副院长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头,指挥着护士上前,执行严落落的“命令”。
闹到这种场面,没有一方妥协会很不好收拾,真的捅到上头去他也是要担责任的,毕竟这么做其实也是不合规矩的。
放着一个气息奄奄的病患不闻不问,说到哪里去也是理亏在先的,最好还是小是化了,严落落的话,无疑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不过那个中年男人似乎根本就不领情,眼光不善的扫量着了一下严洛洛,不用别人伸手,直接抱起了椅子上的老人,进了病房,而后小心翼翼的放到床上,又细心地掖了掖被子,动作轻柔的和他粗俗的外貌一点都不相符。
应该算得上是一个孝子吧,严落落暗自猜度着,对他的厌烦因此就消退了不少。
开始只是以一个旁观人的角度观望着,眼角的余光却无意间触及到老人已经破损的皮肤上,显然那是因为自己行动不便,长时间被硬物咯着的结果,一定很不舒服的,而他们又跟本没有带行李过来。
走到自己的床边,把从家里带过来的被褥抱过去:“铺上吧,医院的床很硬的,被褥也单薄,老人会受不了的。”
男人目光犹疑的望了望她,从喉咙里发出“嗯”的一声,把被褥摊开来,挪动了一下老人,又铺好另一面被子,一切打理妥当了,这才取出一个保温杯,出去了,看意思是出去打热水。
从始至终,都没给过严落落一个正眼,彻底的无视着她的存在,像是旧社会里苦大仇深的无产阶级仇视地主老财的态度。
“那个老人病得很重的样子。”一直冷眼旁观着的陆传芳开了口。
“是啊,像是以前的我们,窝在小山沟里,有病求医都是个难题。”
对同样是偏远地方出来的病中的老人,严落落颇有感触,不无同情。
“像是因为没什么钱,被人给拒之门外的。”
“我已经和院长打过招呼了,相信他总不会置之不理,大不了,我替他们出医疗费就是了。”
病床上僵尸一般的老人,似乎动了一下。
门外脚步声杂乱的传进来,一个医生带着护士进了来,很客气的和严落落打着招呼:“严小姐,真对不起,打扰到您和伯母了,我们决定把一间护士值班室腾出来,待会您就搬过去吧。”
“不用麻烦了,我们一会就办出院,我已经没事了,再待下去要得抑郁症了。”陆传芳抢先开了口。
这一次,严落落并没有表示反对。
“这怎么可以,陆先生知道了会怪我们的,您还是再留几天吧。”医生挽留的语气恳切,看得出来,陆闵泽在他眼里的地位很是不一般的。
严落落困惑的望了他一眼,她的印象里,陆闵泽的身份,只不过是商业大亨罢了,甚至于,也算不上是“大亨”,“小亨”而已,怎么就到了可以对一家医院指手画脚的地步,说不通的。
“他怎么样我们不管,腿长到我们自己身上,还是倒出些床位给更需要的人吧,对了,这位病患的费用如果不够,我来付。”
陆闵泽的确不曾食言,婚礼的一应事物都准备得很到位,让严落落挑不出一点毛病来,其实,她根本对这一切都是无所谓的,不过是一种形式而已,为了完成命不久矣的母亲的一个夙愿。
可是,随之日子的一点点临近,她的心就愈加的不安起来,总像是有什么不祥的预感,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婚前恐惧症?
回了家以后的陆传芳,精神好了许多,可见,医院的确是一个有够折磨人的地方。
严落落这天回来的比较早,巧的是陆闵泽也反常的没有如影随形的跟过来,倒更自在些。
惜惜一见她回来,就雀跃着扑了过去,小孩子整日里窝在家里,的确是不好过的。
“妈妈今天回来的这么早,带我出去玩吧。”
“可是这个时候了,游乐场都已经要关门了呢,不如我们出去买点东西,再吃个饭吧。”
其实,回来的一路上,严落落就已经这样打算着了。
“顺道去医院瞧瞧,那个病人怎么样了。”陆传芳已经开始准备换衣服,一面提议。
那天,那个奄奄一息的老人,一直让她耿耿于怀。
“我也打算过去一下,那天打过去的钱不知道够不够用,当时卡上也没多少钱了,只打了两万过去。”
“我手里还有一些,带过去吧。”陆传芳是个很能攥钱的人,手里自然会有些个继积蓄在。
惜惜已经手脚麻利的翻出了一套漂亮的浅粉色呢裙,一面就七手八脚的扒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衣服,急不可耐的样子。
严落落笑着过去帮忙,一面又忍不住抱怨:“叫你小心点的,又弄上奶油了,很难洗的,只穿了几次的新衣服,再这样的话,就罚你一个礼拜不许吃奶油冰激凌。”
“给我买个小围裙吧,带猪猪侠的那种,就弄不到衣服上了。”惜惜眨巴着大眼睛,提议。
变相的索取,还是以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买个头啊,你的衣服就要堆成小山了,叫你吃东西小心点,又扯到这上头来了,还猪猪猪侠呢,喜欢什么不好,偏喜欢那个丑八怪,小心你自己成了小肥猪。”
严落落对这个爱慕虚荣到没有止境的女儿很是无语,自从陆闵泽进入她们的生活以后,惜惜就成了蜜罐里的“宠物”,吃穿用度一下子提升了几个档次不只,真不知道如果这场婚姻长久不了,以后自己养得起她养不起。
让她们意外时的是,医院里已经不见那对母子的身影,到住院档案去查,原来那个老人已经去世,她们走了之后,只是又活了两三天的光景,而之后,那个络腮胡子的男人草草的处理了后事,就离开了。
离开了医院,陆传芳的情绪就不大好,显然是那个老人的猝然离世让她很有些个感伤。
事实上,那天那个老人的状态,根本就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也没什么可意外的。
只是,面对着死亡,每个人都难免会联想到自己刻定的将来,难免会因为生命的一点点流逝而惘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