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的深了,与陆传芳毗邻的病房里,依旧亮着灯,惜惜终于打着鼾声睡了过去,严落落的眼睛却依旧大大的睁着,不见一点睡意。
看了看手表上已经指向午夜一点的时针,她才终于下定决心按出了那几个熟悉的数字。
心里略略的忐忑着,不知道此刻他是不是睡着,方不方便接自己的电话。
许久,就在严落落已经要确定他不在电话旁,就要挂断时,才终于听到电话那头有了动静。
苏莫离的声音沙哑里带着几分兴奋:“落落,是你么。”
“是我。”简短的两个字的回答也让她感觉到吃力,像是有什么梗在喉头,吞咽不得的疼痛。
“你在哪里,不像是酒店,没有查到监控信号。”话语里是显而易见的担忧。
“我在医院。”
不需要太多的解释,只是因为这个地名,她的境况可想而知,苏莫离的眉头马上拧成了疙瘩,怎么这么快,老人就要不行了么,那么,还来不来得及把她带回去挽救回生命,一切,都应该提前进行了。
“是不是伯母的身体抗不住了,还能支持几天么,我会尽快脱身的。”
“医生说还可以,暂时不会有事。”严落落尽量的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些。
“那就好。”苏莫离似乎是松了口气,终归还是有希望的。
其实,这一阵子,他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儿去。
这几天,因为连遭变故,事情进行的很不顺利,陆闵泽接连派人过来,最后,自己也亲临督战,力图按计划进行。可是,祸不单行,警方竟然在这个时候公然对他们展开了调查,迫使的他们不得不转移走所有的原材料和已经制造成功的大部分炸药,原来的场地被迫停工,新营建的厂房不足之处甚多,危险系数更大,监管的也就越加的严,所以片刻也离不开人,甚至她们几个手脑人物晚上睡觉都留在那里。
毋庸置疑的,他如果在这个时候玩失踪,即便可以出的了那扇大门,恐怕不出个把小时就会给人发现,以陆闵泽的实力,绝对有可能在他上飞机之前把他逮回来,然后再来个三堂会审,然后再让他死无全尸。
“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听说他也去了那边。”
严落落的本意,想问他什么时候赶得过来,可是话到嘴边,又改了内容,陆闵泽的行踪她都清楚,所以苏莫离的难处可想而知。
他不会比自己轻松多少的,甚至比自己更加的艰难,在炸药堆里混,好比是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丢了小命。暗暗做了最坏的打算,即便离不开这里,也不能让他冒险,没有了他的存在,自己的离开又有什么意义。
他的命和母亲的命一样都是命,是她生命里最最珍贵的东西,缺一不可,没有轻重之说。
她不说,是因为她不想说,可是不代表他不懂。
她的一点一丝的情绪上的波动,都逃不过他,尽管,相隔万里。
“我知道,你照顾好伯母,我会尽快想办法脱身,做好准备,我一过去就马上离开。”苏默离郑重的承诺,而后挂断了电话。
因为这个电话,严落落一宿没睡,把所有想要带走的东西都准备妥当,尽管她自己也不敢确定,那一天会不会如期而至。现在的此时,对苏莫离的期盼,成了她就要濒临绝望时唯一的寄托。
陆传芳的状况日复一日的恶化下来,每一秒钟于她而言都是那般艰难的旅程,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昏昏欲睡着。医生护士查房时都会把同情的目光投给严落落,因为病床上这个垂死的老人的时日不多。
死神的脚步,已经愈来愈近了,没有人会相信奇迹的发生,因为这个世上,根本也没有存在过奇迹的。
严落落开始不吃不睡,每天只是怔怔的坐在床前发呆,等待中煎熬着。
一天过去了,两天也过去了,似乎漫长又似乎过得太快,然后又是一个如初日落,阴阳交替,她的一颗心随着时间的推移麻木成了一块石头,不悲无喜,又冷又硬。
第四个日子又轻飘飘的溜走了,严落落的心如同是在油锅里煎熬着,实在不忍也不愿意面对母亲气若幽魂的躯体闷坐,带上惜惜一个人开着车子离开了医院。
保镖并不阻拦他,体恤她的心情恶劣,只是远远跟在后面,也不近前,生怕打扰到她。
寒风萧瑟,像是一把把刀子刮着她的脸,冬天的脚步已经近了。
茫茫的一片大地,望过去,是那么的辽远开阔,如果,人生也是如此,该有多好,每个人就不会因为自己狭居在困顿彷徨之中而郁郁终生了。
惜惜包裹的像是一个大粽子,仰起头来:“妈妈,这里好冷,我想回去陪姥姥。”
这里的冷,哪有回去面对即将失去的至亲的冷来的严酷。
严落落苦笑,一只手替女儿把帽子拉得严实:“我觉得医院更冷一些。”
惜惜把头往棉袄里缩了缩,淌着才刚刚冻出来的清鼻涕:“妈妈撒谎,明明是这里冷么。”
天空上,一群孤雁浩浩荡荡的排着队伍,往南方飞去。
“妈妈,这里这么冷,我们也学那些大雁,飞到南方去吧,也许,暖和起来,姥姥就好了呢。”
惜惜的突发奇想让严落落失笑,很切合实际的一种憧憬,她不是正殷殷期盼着苏莫离快一点赶过来,带着她们找一处温暖的地方过安逸的日子么?
“惜惜有没有想过爸爸。”
年幼的孩子很懂事的从来不提那两个敏感的字眼,可是不证明她心里不装着。
“想,我知道妈妈也想,我还知道他就是苏叔叔,我什么都知道。”惜惜忽然就哽咽起来。
严落落吃了一惊,她都知道的么,自己从来都刻意回避的话题,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是姥姥那天和我讲的,她说等她死了让我们去找爸爸,说爸爸会对妈妈和熙熙很好。”眼泪顺着她白皙的小脸滚滚而落,一发不可收拾。
最了解自己孩子的莫过于母亲,可最了解自己母亲的,未必是她的孩子。很久以来,她已经麻木到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却不想她的心心想念,终究是没能瞒得住身边最最亲近的亲人,一直以来,都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泪水恣意的流淌下来,如同时已经决堤的江水……
这里距离苏莫离约定的地方不是很远,茫茫然的一片枯黄,断蒿飘叶铺了厚厚的一层,满眼只见萧瑟一片。
风很大,那恣呼啸之声充斥耳膜,以至于怀里的手机响了好久,严落落才终于在片刻回神之时感知到。
本来以为是苏莫离的电话,忐忑而又惊喜交织间,看到了屏幕上的显示,想不到竟然是陆闵泽电话。
第一个反应,想要拒接,可是,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按了接听键。
也许不日之后,他们就永远的分开了,再无交集的可能,往事的一点一滴,也并非尽是不堪的伤痕累累,他对她,也有过心心相惜。
“落落么,这么久不接电话,还以为你不在。”
日久不见,他的声音里少了温润和朗,取而代之是浓浓的疲倦和难于掩饰的沙哑。
曾几何时,他泰山压顶而不倒,今天,却也会如此,想必,他的境地也一定是不堪的了,弄不好,这么久以来的苦心经营,功亏于溃也未可知。
略略的吃了一惊,精明如他,也会有百密一疏的纰漏么,是什么人什么事,让他至于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