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我忘了忘记
有些事，我忘了时间；
有些事，我忘了地点；
有些事，我忘了人物；
有些事，我忘了忘记。
时间、地点、人物，
是叙事的三要素，
忘了它们，一切便无从说起。
其实在有些时间有些地点，
有些人根本就无所事事，
只是默默地过完一生，
默默地被人忘记。
二〇一三年十一月二十六日
回忆被掩埋
在收获的季节，
或寒冷的子夜，
世界像一块石头，
摇摆在天空下，
回忆起了又落，
像被风追逐的雪花。
我已认不出，
石头上刻的文字，
历经岁月，它们已经模糊。
更何况，浮名如青苔，
历史如白雪，
早把一切掩埋。
二〇一三年十一月二十七日
我越来越听不懂自己的声音
我越来越听不懂自己的声音，
它是那么古怪，遥远和陌生。
我怀疑它不是发自我的声带，
肯定是有另外一个人在叫喊，
我只是张着嘴巴替他说：啊，啊……
——那不是我的表达。
多少年来，岁月一闪而过。
山高水远，春日短暂，
我一直紧闭嘴唇，
——我不是不想表达，
只是不敢确定：我说出的和听到的，
哪一个，更接近，
真实的我。
二〇一三年十一月二十八日
隐喻
天黑的时候，
世界上所有的鸟，
都回到树上。
世界温暖的时候，
所有的鸟，
都蹲在茂盛的树冠里。
有时候，世界荒凉，
它们就蹲在，
干枯的树枝上。
二〇一三年十二月二日
颤抖
天黑之前，
总能看见一只离群的孤雁，
叫声哀怨；
总有一个人站在朝北的风口，
低垂着头。
当雁飞过头顶，
恰好夕阳西下，暮色升起，
然后月色依旧。
直到梦醒三更，
那人又总会听到雁的啼鸣。
它每啼一声，
那人就会颤抖一次，
他的身体，还有神经。
二〇一三年十二月六日
光是纯粹的
光是纯粹的，
它发现、揭开、撕裂黑暗。
一片片，被飞扬的灰尘抬着，
落入地面。
地面，是另一片苍茫的岸，
万物随它驶向颤栗的黎明，
又驶向沉寂的黄昏。
它目睹不断的死亡和新生，
目睹人们的笑容，
在灿烂的笑容背后，
小心地藏起内心的阴沉。
二〇一四年四月十四日 杭州，灵隐寺
请求
灯，一盏一盏地熄灭了。
我请求我的双眼，
适应各种黑暗。
一同被请求的，还有
心灵，
良知，
以及其他闪光的部分。
二〇一四年五月二十五日
仅仅那么一瞬
仅仅那么一瞬，
夏季泄露了它的真实性。
仅仅那么一瞬，
河水停下来，捧起我烫伤的影子，
而垂柳们，都在岸上丢失了灵魂。
仅仅那么一瞬，
你便可以毫无抱怨地度过这劫后余生。
二〇一四年七月二十三日
一只乌鸦让我相信了命运
一只乌鸦落到树上，
一棵树走进长夜，
一个梦在镜子里，
披着一身残雪。
一只乌鸦把长发上的流年挽成结，
一个结是一把锁，
在夜的深处，在我的眼里，
明明灭灭，有一盏灯火。
一只乌鸦在我的身体里，
温柔地啄我的血肉和骨头，
一只乌鸦在夜晚飞来，
又在清晨飞走。
一只乌鸦留下滴血如花的伤口，
一种叫宿命的东西让我迷惑和疲困，
一只乌鸦让我相信了，
无形而又存在的命运。
二〇一四年十一月七日
一滴露珠去向不明
一滴露珠在锈迹斑斑的叶子上爬行，
在鱼目混珠的时刻，
一滴露珠用自己的光亮，
搬运着大地上的寂静。
一滴露珠点亮一个梦，
一滴露珠交出了灵魂，
怀揣一世的孤独，
一滴露珠郁郁地结束了生命。
一滴苍白的露珠，
很快消失于无形。
一阵风吹过，
一滴露珠去向不明。
二〇一四年九月二十九日
错位
错位的时光擦拭不出星空的颜色，
一个人举着火把，森林也会嘲笑，
黑色的底片，有谁怕曝光？
我以夜的长衫遮住赤裸的往事，
残月撩开虚伪的包装，
打开风，流泻一地花香。
无诗的日子充满诗意，
写诗的日子充满彷徨，
萤火虫与苍蝇的生命是不是一样？
我把头颅放在雪山之巅，
身体却死死地拽住它的翅膀，
尸体与灵魂为什么要合葬？
二〇一四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矛盾
爱我者，
遗我千愁；
憎我者，
赐我金裘。
二〇一四年十二月十八日
放逐
不要企图截断河水，
即使不会漫过大坝，
它也会横向流动，
河流总要把自己排空，
让沙滩裸露在外，
供人们行走，相爱，
在不远处的废墟上，
种植瓜果，或者彩虹。
只有被阳光照耀的山峰，
终年积雪，
雪上有云块投下的阴影，
翅膀在天边放逐，
身后有浪，逆着流水，
起伏不停。
二〇一四年十二月十九日
时光
我就观看，见有一匹灰色马。骑在马上的名字叫做“死”，阴府也随着他。——《新约·启示录》
一匹灰色马，
在眼前奔翔，
一粒阳光，滋生空旷，
湮灭灵魂的重量。
二〇一四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废墟
最先离去的是语言；
窗户四周的一切随后也沦陷；
死亡如夜幕覆盖下来……
世界从此变得寂静和幽暗。
二〇一五年一月四日
孤独的真相
如果说，荒冢是最终的归宿，
那么磷火，算不算一盏灯？
在远离家园的旷野，
骨骼以它为信号，求生。
遮尽一轮明月要消耗多少乌云，
还不如简单一点，闭上眼睛。
即使有旭日在我体内升起，
我也没有变得灼热和透明，
我只看清了昼夜的走向，
朽木和枯草不会拒绝野火降临，
灰烬，便是孤独的真相——
没有色彩，安安静静。
二〇一五年一月六日
祈祷
我祈祷——
当我死时，要在冬天，
有风在咆哮，
有雪在弥漫，
有最后的激情在燃烧。
最好是在夜晚，
让我听见雪狼的哀号。
当我闭眼的时候，
爱情，死亡和真相，
都为我陪葬。
雪用白色的疯笑，
为我孤独的身影，
穿上狂欢的睡袍。
一座城里的喧嚣，
掀起无情的风暴，
袭向心中的怒潮。
千万年的光阴里，
时间如浊浪滔滔，
消逝得毫无征兆。
生命像一座灯塔，
开始摆脱生锈的锚。
风雪肆掠的夜空，
能映出我真实的面貌。
我祈祷——
当我死时，
风雪飘摇……
二〇一五年一月十二日
末日印象
夜色渐渐浓重；
光亮逐次熄灭；
寒风引吭拂过；
树木如影摇曳；
动物陆续死去；
有人开始凝噎；
大地不再转动；
只有山崩地裂；
一颗头颅倾斜；
长发撩动黑夜；
钟楼摇摇欲倒；
钟声凄凄切切。
二〇一五年二月二日
这一世是虚拟的
这一世是虚拟的，
生命只是一个假设。
当死亡来临，
就是清醒的时刻。
痛，是梦里的错觉吧？
爱，也许是逃亡。
历尽劫难，一意孤行。
那时，我已不在路上。
二〇一五年二月十五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