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蝶，从落叶中飞起
俯首捡拾一枚落叶时，
你突然惊惶地飞起。
原以为，只有这些，
才是秋的主题：
青春褪尽，枯叶斑驳飘逸。
而你竟是春的书页，
翻开又合上，一册小小诗集。
二〇一〇年十一月十一日
雪花在黄昏的断桥下飞舞
雪花在黄昏的断桥下飞舞，
长江，孤零如丧幌的飘带，
凄厉的风在哀号，
枯叶在雪片的轻拂下深埋。
我也在深埋，
深埋的是我的心。
环顾着世间种种，
谁能逃脱枯荣。
春天在雪絮的掩埋下舒颜，
我也在岁月的轮回里复原。
二〇一〇年十二月七日
夜晚永远是安静的
夜晚永远是安静的。
夜晚，只是一些，
装满梦的大花篮。
在花篮和花篮之间，
有一些缝隙，
被我们称作白天。
我们在缝隙里，
紧张地忙碌着，
只是为了给花篮，
添加更多的氧气和颜色。
二〇一三年十一月二十日
早醒的人
有光浸透窗帘，
我以为已经天亮，
披衣下床，拉开一看，
外面夜还很长。
我又睡下。不久，
从东北方吹来的风，
悄悄移动了月亮，
她的脚步是唯一的声响。
广场被楼影压着，
星光穿透了树荫，
万物依旧沉睡，
我是最初醒来的人。
二〇一三年十一月二十日
日子是空的
日子是空的，像花生壳，
一些动物住在里面，
有的叫男人，有的叫女人。
就像在拥挤的地铁里相遇，
就像花生仁一样亲密无间。
日子是铁轨上的车厢，
将我们使劲地摇晃。
我们能抱得更紧些么？
即使到站下车时有泪滑过脸庞。
一只黑色的蝴蝶，
从门缝里飞进来，
扑棱着翅膀，穿梭无碍。
二〇一三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我
就像一只奔波不息的蚂蚁，
奉承和谄媚不是我的长项。
我老老实实地搬动每一颗尘泥，
尘泥没有理由为我鼓掌。
我永远崇拜雄鹰，
一条鱼被它的爪子掳上天空，
那条鱼曾经潜伏在水底，
自负，逍遥，但是目光空洞。
我不凋零，
继续在草尖上随风起舞；
也不惧怕，
继续在刀尖上来回漫步。
二〇一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摸黑写字的人
即使，把一杯水洒在水里，
也会漾起一阵涟漪。
而我只是一个摸黑写字的人，
只是把一些黑涂在另一些黑上，
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就像一个走夜路的人，
把内心的黑暗，
注入世界的黑暗，
然后浑然不觉，渐行渐远。
就像一颗埋在冻土里的种籽，
长出了好几种植物的图案，
它感觉到寒冬已经离开，
却还是触不到春天。
二〇一三年十二月三十日
在夜晚，真相无处可藏
沿着墙根，风呼呼地跑，
忽然被一棵杨树抱住了腰，
把地上乘凉的月光，
惊得一跳一跳。
一只鸟心怀忐忑，
悄悄揭开梦的盖头。
草丛中，一些虫子忙着排兵布阵，
而蜘蛛已张好巨网在等候。
一盏灯亮起，一盏灯熄灭，
一幢幢高楼眨着疲惫的眼睛。
哭闹、咳嗽、喘息、呻吟、呓语、鼾声
纷纷突围，骑着风，飘忽不定。
当太阳归山，当月亮升起，
就连最细微的声音，
也逃不过夜的眼神。
只有白昼，白昼，
是真相最好的隐身。
二〇一三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不要成为风景
可以成为草，成为木，
成为蝼蚁，成为昆虫，
甚至成为白云或清风，
就是不要试图成为风景。
一条河流，一座山，
一旦误入众人的视线，
就注定无法善终。
就像那些在台前表演的人，
总是昙花一现，来去匆匆。
譬如，
秋风一起，百花凋零；
譬如，
寒霜一降，百虫噤声。
二〇一四年三月十八日
没有春光可以挥霍
春光是李后主的江山，
三寸宽：小周后一寸，春水一寸，
赵匡胤提着一把宝剑，
西风在骨子里咆哮，
三千敌兵，埋伏在黄河边。
前世没有存下月光，
星星之火还未燎原。
打下的粮食都是秕谷，
稗草半山，苍茫半山。
手上攥着三块银元：
一块支付房贷；
一块为肠胃种下粗盐；
剩下的那一块，
还要为明天存下清茶半盏。
二〇一四年三月二十五日
地铁
一节一节的日子，
在黑暗中穿行，
闪烁在前后左右的，
都是飘忽的眼神。
车门打开，
人群散向四方。
说话声还在，
城市依旧摇晃。
天黑了，
上帝也没有下来，
到处是破碎，
虔诚也不能让它完整。
二〇一四年五月十三日
身后，有座城池叫人间
身后，有座城池叫人间，
看不见鸟鸣和炊烟。
我是最后一个出行的流浪客，
城池彻夜闪着灯火，
而我却背负着黄昏，
追赶那边的清晨。
山的那边，应该还有一座城池，
背弃繁华，我收拾迟钝的嗅觉，
打探麦香的消息——
青黄不接的时候，
我只忠诚于粮食。
二〇一四年七月十日
天亮是一瞬间的事
天亮是一瞬间的事，
凌晨醒来时，
窗口已经透进光线，
生物们还在沉重地打鼾，
阳光开始到处游走，
忙碌地扒开一只只睡眼。
一声鸟鸣挠在心尖，
清风摘下一片树叶划过窗前，
愈来愈多的迹象都在暗示：
精灵们已隐遁，光明已战胜黑暗。
天亮是一瞬间的事，
凌晨醒来时，
漫游的灵魂就此归来，
——就此归来，一切平安。
二〇一四年九月二十日
幸福，只是不幸的铺垫……
幸福，只是不幸的铺垫；
不幸，一直都是必然。
所以很多人结婚了，
凑合着，或者，离散。
道德呢？就像跳绳，
绳子在摆动，人们一蹦一蹦，
谁碰到了绳子，
谁就输得沉重。
二〇一四年十二月五日
短歌行
大江东去，流向未知的远方，
这尘世的告慰，
不过是一盏灯火的点亮。
我们的樊篱越来越宽广，
而浊水滔滔，终会将一切，
冲刷成苍白的河床。
那些下山的人，即将被俗世埋葬，
江山寂寥，
连虎豹和虫豸都陷入了安详。
晚风何必久唱？
青春早就输给了鬓角白霜。
渔人和樵夫把酒庐下，
一句笑谈抖落半世凄凉。
二〇一四年十二月十四日
薄雾中
是蝴蝶在春风里起舞翩翩，
还是枫叶在秋风中慢慢凋残？
我看到它旋转了一会儿，
轻柔地飘落到水面。
二〇一四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落叶
片片落叶之轻，
难掩一场生命之重。
只是一阵北风，
突然就凌乱了时空。
二〇一四年十二月十六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