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陵率军攻打邯郸,久攻不下,未及两月,便有数万秦军尸横邯郸城下。秦昭襄王甚是恼火,下令撤换王陵,准备再度启用白起为将,灭亡赵国。
白起,郿人,芈姓,白氏。秦昭襄王十三年,任左庶长,破韩国新城,升为左更。再出兵攻韩、魏,用避实就虚、各个击破的战法全歼韩魏联军于伊阙,斩首二十四万,因功晋升为国尉。十五年,攻陷魏国,占据大小城池六十一座,二十一年,攻韩占取上党郡城,受封为武安君。二十八年,攻楚、拔鄢、邓等五座城池,使楚王逃离都城,避难于陈。三十四年,攻赵、魏、韩三国联军,大破联军于华阳,斩首十三万,四十三年,白起攻陷韩国五城,斩首五万,再有四十八年长平一战,白起出将以来,共拔敌城九十六座,毙敌一百五十六万人,世人谓之战神,亦被称为“人屠”。令秦国民众上下敬仰,令东方六国闻之丧胆。
白起因范雎从中作崇,阻其建立千秋功业不能释怀,更因长平之战中诛杀赵军四十万降卒而夜不敢寐。寐之,则梦见无数断头赵军手提头颅满身鲜血向其索命,醒来即大汗淋漓,心跳如鼓。白起不信鬼神之说,然天长日久,身体日渐不支。今秦昭襄王复令其为将,白起不敢以梦说与秦昭襄王,恐世人耻笑,只能以腿部有疾为托词,不受王命。秦昭襄王念其功高,心中不悦,却没有责难白起,另派左庶长王龁取代五大夫王陵为将,继续围打赵国都城邯郸。
在熬过无数个寒冷的冬日之后,秦国都城咸阳终于与春天不期而遇。先是覆盖在朱瓦上的白雪化成冰水,嘀哒而落,在满是尘土的地面,溅起朵朵土花。接着,秦宫内的枣树开始萌芽,抽出丝丝绿意,绽放出万朵洁白。池塘内,开始有鸳鸯成双成对的降落,在水面追逐嬉戏。
赵高的日子稍稍有些好转。夜间不那么寒冷,起码他可以睡个安稳觉了。齐地狼、楚地狗、魏地熊、燕地鬼他们仍在不知疲倦地折磨赵高,让他给他们打水打饭,倒屎倒尿,仿佛赵高就是一只陀螺,只要他们谁想起来,就饶有兴致的给他一鞭子,让他不停地旋转下去。
一个春日上午,赵高在枣树下挥汗如雨的劈着木柴,其他几名狼、狗手里拿着水碗坐在一边喝水,观赏动物一样拿眼睛瞄着赵高,不时地发出一阵轰笑。就在这时,一个穿戴整齐的太监手执拂尘从王宫后侧门款步而来。齐地狼等人一见,连忙放下手中的水碗,拿起斧头开始干活。
那太监近前,问:“赵高在吗?”
赵高抬头一看,见来人便是前段时间要和自己交朋友的张财,心想:“他不是在汤官那里烧火么?怎么一下子穿戴着这么整齐?看样子,他准是发迹了。”
看赵高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齐地狼一脚踹倒赵高,喝道:“张侍郎向你问话,为何不答?”然后谄媚的向张财施礼,道:“吾等不知张侍郎驾道,有失远迎,望请恕罪。”
张财瞪了齐地狼一眼,面带不悦的说:“你个齐地狼,他还是个孩子,如何对他这般凶狠?”
齐地狼顿时吓得口不能言,张财用手扶起赵高,顾齐地狼等人言:“赵高乃是我家在赵地的亲戚,今后谁再敢对他不敬,我必禀告宫正,打折他的狗腿!”
齐地狼等人连呼不敢,张财说:“你们滚吧!我和我家亲戚有话要说。”齐地狼等人慌乱而退。张财拉起赵高的手,见上面满是血泡,心疼的说:“这帮恶棍一定没少折磨贤弟,贤弟为何不来找愚兄?有愚兄在,他们岂敢对你无礼?”
张财一口一个贤弟,一口一个愚兄,让赵高颇感不适,因为在他的心中,张财是秦人,自己是赵人,秦赵两国正在前线开战,形同水火,岂能以兄弟相论?但是赵高很快又转变了自己的想法,自己意在诛秦,若接触不到秦朝的政治中心,一味在此劈柴,何时能实现自己愿望?想到这里,赵高面露笑颜,爽朗的说:“贤兄,他们对愚弟尚过得去,不劳贤兄挂怀,不过贤兄,上次见你时你尚在厨房抱薪烧火,怎么几日不见,就当上了什么侍郎?”
张财道:“贤弟有所不和在,这侍郎在秦宫也不是什么官职,只是大王的侍从而矣。”
赵高叹息:“看贤兄高就,愚弟十分高兴,就是不知愚弟何日也和兄台一样,入宫侍驾。”
赵高这一句立即引起张财的兴趣,问:“贤弟也想入宫侍奉大王?”
赵高十分天真的道:“侍奉大王,威风八面,何人不想?”
张财哈哈大笑,对赵高说:“贤弟,这个你就别想了,秦律规定,凡外国宦官,不得入宫侍奉大王,你是赵人,更是不可,不过……”
“不过如何?”赵高问。
张财说:“不过我可以找宫正,篡改你的本籍,把赵人更换为秦人,这样你就有机会进入大内,侍奉大王!”
赵高闻之,心中一凛,暗道:“不好!秦自商殃变法以来,以严刑峻法强国,名满天下,今一宦官要为自己这么一个小不点冒杀头之险改本籍,岂不有悖常理?莫非……”赵高不敢往下想了,他马上对张财一揖道:“兄台好意,愚弟心领了,这万万不可,小弟虽愿意侍奉大王,但岂可因此坏了国家法度?我哪里也不去,就在此好好劈柴罢,若使大王春宫温暖,也是侍奉大王了!”
张财疑惑:“你真甘愿在此受筋骨之劳?”
赵高答曰:“人皆想光宗耀祖,荫及子孙,然如今已成阉人,无家无后,夫复何求?但有一日三餐裹腹,他日能寿终正寝足矣!”
张财道:“那好,贤弟既无此意,愚兄也不勉强,若以后有用愚兄之处,可到宫正处找人给愚兄传话。”
言毕,张财匆忙而走,赵高目视他远去的背影,张开五指,只见手心里已满是汗水。
赵高所料不假,他刚才那一席话,真的险些给他带给杀身之祸。原来在秦朝官吏之中,对待来投的外国人是极不放心的。尤其在秦宫之内,他们生怕赵高这类人危极到秦王的安全,除制订了一些严苛的律令外,还经常采用一些非常手段来试探这些人的虚实,一旦被怀疑有异心,必定先杀之而后快。赵高说想入宫侍奉王驾,已被张财怀疑,幸亏他发现及时,改变了说词,否则不出今夜,他就会尸首分离,葬身荒郊野外。
张财离开赵高,径奔宫正办公场所。一入门,张财就说:“禀宫正大人,我观那赵高小厮,必是赵国细作无疑。
“何以见得?”宫正放下手中竹简,问。
“他说他想入宫随王侍驾!”
“就这些?”
张财就把赵高所说的重新向宫正叙述一遍。因秦宫内太监稀缺,所以宫正在处理太监时还是比较慎重的。宫正思考一下,说:“赵高小斯年纪尚幼,想入宫侍奉大王在人前显贵也在情理之中,你先下去吧!待以后有机会,再对他进行测试!”
“喏!”张财告退。
赵高侥幸躲过一劫,中午回到住处,齐地狼等人见他归来,立即换上一副嘴脸,对赵高毕恭毕敬道:“原来赵公公与张侍郎家有亲,何不早说?以往大家对您多有怠慢,还请您宽洪大量,务必不要报给宫正。”
赵高也不答话,往以前自己睡过的地方一躺,合上双眼,作困倦状。那燕地鬼向大家一使眼色,楚地狗说:“请赵公公上床安歇!”
齐地狼等四人上前轻手轻脚地抬起赵高,把他放置在床铺最靠近南窗的位置。楚地狗给赵高脱去鞋袜,魏地熊拿过一把葵扇,轻轻的给赵高扇风,燕地鬼附于赵高耳畔,轻声细语的说:“咱们都是来自外国,共同来侍奉大王娘娘,大家都是平等的,以前只是跟赵公公您开个玩笑,您千万别见怪,往后我们大伙轮班侍候您,您一定不要把以前的事说给张侍郎。”
赵高心里暗自窃笑道:“这些村货,倒真会看风使舵,阳奉阴违,你们不就是畏惧张侍郎么?吾偏要叫喊他,戏弄你们一番。”于是赵高假作梦呓,大喊:“张侍郎,张阿哥,有人欺侮小弟,快来救吾!”
赵高这一喊不要紧,吓得那几个狗、狼慌忙跪倒在赵高周围,磕头如擂鼓,忙不迭的哀求:“赵公公、赵爷爷,请饶小人等一命,小人再也不敢对赵爷爷无礼了!”
赵高睁开一只眼,偷偷窥视他们一下,伸伸胳膊蹬蹬腿,说:“好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