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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陈年旧梦(王善人)

糖包事件过去很多天,婶婶没有再提,但也没再买过什么好吃的回来,甚至吃点糊糊都变成了极其奢侈的事情。淘淘的日子稍微好过了些,婶婶没有再理会过他,就像在家里多养了只小狗,到点回来就有吃的,晚了,就没有,也不再打骂他,只是,当家里没有他这个人。淘淘倒也并不难过,只要那个女人不来惹他,他并不会去主动添麻烦。

天气逐渐的转暖,一个月的时间,后院的小树已从冒出黄绿嫩芽长到了枝繁叶茂。植物,总是比人更懂得感知春天。天有些热了,淘淘还是穿着那件冬天四处钻风的黑袄,有些痒腻腻的,那是汗水和不知多久没洗过的棉袄摩擦的感觉。就像光脚踩在泥潭里一样,黏糊糊的。想来,从入冬就来到这村到现在还从来没洗过澡,不知道多少个月过去了,因该很久了把,都快忘记爸爸妈妈长什么样子了。

这天天气极好,刚过了中午,太阳正热,淘淘找到了赵栋赵梁两兄弟:“我想洗澡。”跟这两个孩子玩了这么些天,淘淘说话也是逐渐的正常起来,虽然,还是比其他人慢。

“恩,天是有点热了,不过刘婶怎么不给你换件衣裳,昨天我还看见二憨穿了件绿色的新衣裳,真好看,就是,她妈好像买小了,衣裳穿着老露着肚子在外头。”赵梁格外开朗爱说话,看着淘淘说道。

“你知道什么呀,那衣裳一看就不是二憨的,肯定是淘淘的。就刘婶她家,穷的也就能吃得起饭了,哪舍得买衣裳,而且那衣裳一看就不是镇上有的。”赵栋有些愤恨的继续说道:“咱爹前两天不还说,刘婶她这样对待别人家娃,是缺了大德,也不怕将来遭报应。”

虽然自大上次糖包的事情过后,淘淘没再能从二憨家弄到点什么好吃的,但这三个小伙伴却是已经相处的非常好,以至于赵梁给他起了个小名叫赵三儿,他自己排行老二,哥哥当然是排老大。加上赵栋发现淘淘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是及聪明,无论几个人去小河沟摸鱼还是钓虾,但凡教过,学的都很快,而且钓得久了,他最后总是弄到最多的那个。上个月更是钓起来一条约么一斤多重的鲫鱼,几个人烤熟吃了个干净,也就是那次之后,不知是吹了邪风还是什么原因,淘淘不再能吃鱼,吃了就会呕吐不止。但是他钓鱼的技术却越来越高,饱了小哥俩的口服。

看到淘淘身上的黑棉袄,兄弟俩对视了一眼,赵栋先开了口:“这样,去咱家。”不等赵梁和淘淘说话,领着他俩就往家跑。几分钟后,三个人站在了小哥俩家的后院里,一个中年妇女正坐在石磨前边晒太阳边缝着衣裳。淘淘偶尔也会来他们家,所以对这个女人并不陌生。

“你们几个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今天太阳从哪出来了?”女人和蔼的看着哥仨问道。

赵栋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凑了过去,他也拿不准这么做他老娘会不会生气:“娘,跟你商量个事。”他试探性的说道。

“你还能有事商量?一天除了带着几个娃到处刨人家今年新下的地瓜种,就没干点别的。村里头霍霍光了,以后谁愿意给咱家说媒?”女人说话时看着眼前这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有些小恼怒。今天上午隔壁表叔叔又来告了一状。

赵栋摇晃着妇女那个正在补衣裳的手,说道“谁让他把地瓜都种到咱家田埂上了的,我现在不拔回头也是踩个稀巴烂。我爹不管,我可不行。不过娘啊,给淘淘找见能穿的衣裳吧,天都这么热了,刘婶根本都不管他。”

“唉,淘淘啊,你爹妈也真是,找哪家不好,偏偏把你放在了刘梅她家,整个村儿里,能惹刘梅的都没几个。”那妇女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活,顿了顿,继续说道:“婶儿家没有新衣裳,给你找件去年赵梁穿小了的吧,估计你穿正好。”说着便起身回屋去了。不大工夫,一身粗布衣裳便拿了出来,身上补丁很多,却缝的及细,洗的也很干净。

赵栋一把接过衣裳:“还是我娘好,难怪别人都说咱家有个赵善人,我看咱家还有个王善人。淘淘走,去后院。”说完便招呼弟弟和淘淘,望后院跑去。

赵梁自然知道是要去哪,紧跟其后奔了出去。淘淘却是慢慢走到中年女人跟前,深深的鞠了个躬,轻声说道:“谢谢婶婶,王婶婶是好人,以后,我会回来看你。”说完转身,朝着赵家兄弟逐渐消失的身影跑了过去。他没有回头,他不敢回头,此时他的脸上已挂满泪水。在这个村里,他没指望过谁会可怜自己或是多看一眼自己,哪怕是一件破烂的衣服都不会有人给他,因为大家不敢,村里人畏惧刘婶,他看得出来。此时的他想着以后如果出去了,再回来一定要好好谢谢王婶,当然,还有那个时常让他做噩梦的刘婶婶!

但这世界上的事,有时候不是说你善良,就一定会做成好事,做了好事,也不见得会有好的回报。

此时的王婶有些吃惊,看着淘淘的身影,心生怜悯:“多懂事的娃,可惜了!”下一刻,忽然觉得心悸,整个人哆嗦了一下,站起身来,冲着几个已跑远的孩子喊道:“你们几个小心着点,赵栋,照顾好你弟弟和淘淘,那潭深的很,别玩太久了,你爹马上要回来了。”声音很响,穿过房子后门向着竹林方向传去,却并没得到任何回应。

赵家兄弟的家在村子长街的中段,临街的是前院,房子后面有一片不大的晒谷场,两边以谷场边缘为界筑起两道石墙,看石墙的样子,砌筑的历史因该相当久远,青苔将整个墙体包了起来,像裹着条深青带绿的布,一直延伸到竹林深处。沿着墙边,左右各有一条通往竹林深处的路,不过显然靠左边的经常有人穿行,虽然是泥土路面,却光溜干净的很,路面被踏的及其密实,而靠着右边墙的那条落满竹叶,甚至,有些地方还掉落了些石块阻挡了前面的路。

两道围墙合围起来,环形怀抱住谷场和挨着的竹林,竹子长得很高,且茂密的很,因该是常年没人砍伐过,看起来森森密密。走在小路上,即便是正午刚过,也看不到什么光,偶尔一阵风刮过,让淘淘觉得汗毛都战栗起来的感觉,及其恐怖,顿时快跑几步跟紧了前面的哥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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