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族的葬礼一样离不开祝祷,就像是佛家需要念经超度一样,唱和完毕,青壮年合力举起楠木棺,奋力往崖底一扔,一刻钟后砰的一声入水声传来,众人皆跪,对上任族长做最后的诀别。
仪式完毕,青衣指挥规整队伍,桃夭站在树下,一袭素袍的她脸上有些莫测,“这一刻,等了许久!”
橦秋面具后的脸看不出表情,勾着红唇不知在想着什么。
风吹过树梢,枝上树叶轻摇,素白的袖口不自然的一动,恢复平静。
蓝夜离她们远些,自是什么也未发现,脸色如常。
约莫一个时辰,整个丧礼才算真正结束,众人往来时的路走去,这回橦秋倒是没费多少力,由着小童抬轿而行,虽还是一众素袍看起来有些怪异,但却比来时快得多。轿子旁蓝夜守在一边,手握腰间佩剑随行保护,后头跟着青衣和脸色有些奇怪的桃夭,他们三人虽是长老却是各司其职,互不干涉。加上桃夭是族中圣女,遂无人愿问无人敢问。
折腾到正午,总算是回到殿中,腹中早已饥肠辘辘。两日来的闭关仅是干粮裹腹,加之这半日的葬礼,实是耗费体力。小童将饭菜摆好便伺候她用饭,想吃什么只需指点便是。小童也是极为机灵的,细看之下侍候的小童均面貌俊俏,唇红齿白娇怯的样子,让她有些不解。
饭毕洗漱后,橦秋挥手让小童们下去,待人都走光后她才从袖口掏出一只鸟儿,此鸟浑身遍绿,唯额间一抹光,黑豆似的圆溜溜的小眼睛,煞是可爱。只见它亲昵的蹭了蹭橦秋的手指,好像熟人一般。橦秋从它脚上拿下一根极细的竹管,从里头抽出一张极小的纸条,里面的内容让她面色有些复杂和担忧。看来她要尽快抽身回花城一趟。
午后,青衣手中拿着一个四方的匣子进来,里面蓝色的封皮写着账本二字,“族长,这是我族在外产业所有的收支明细,还请过目。”
橦秋状作无意抚了抚袖口处,接过来查看,其实按说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若论武小有所成倒还有可能,但要文武双全就苛刻了些,但似乎巫族并未考虑这些。好在橦秋本就与他人不同,对于两世为人的她如果连账目都算得不明白那就丢人了。将碍事的算盘挪开,一页一页翻的极快,仅一刻钟的功夫,老掌柜半天的量就给算完了,“木材上月三千五百万两的进项,支出一千二百万两均有出处,那么这五百万两从何而来?”顿了顿,将布匹的账本挑出来“布匹上月本有盈余三百余万两,为何最终变为亏损?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金器买卖上月十号和十五号之间虽写有盈余,但并没有记进利润里,其中还有两笔字画成本账目中有,但盈利中却毫无踪迹!青衣长老,本族长说得可对?”
青衣狭长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嘴角勾出平日达不到的弧度,心中好似有什么破土而出。
“青衣长老?”这人傻了不成?
幡然醒悟,不知为何俊颜微红,他尴尬的咳了几声“族长大智,我等佩服!”随即掀袍坐下“族长不介意青衣歇一会儿罢?”未待橦秋做答,又端起她刚用过的茶杯喝了口茶,在她冰冷如刀的目光下泰然自若道“族长果真是好眼力,不过这么会儿功夫便把这账目理的一清二楚。不过所有的开支均有出处,木材中五百万两乃巫军军备开支,族长可知巫军?”
“自是知晓!”巫军乃巫族族长统领的军队,只听命于族长一人,所以巫族虽政权旁落,军权却一直在族长手中,无人敢范。三百年前巫镯即军令,这些年巫族退隐,巫军自是不用,这件密令知之人甚少,倒也相安无事。
青衣点头“您知便好,布匹却是盈余三百万余两,但因着上月下旬雨水充沛,全做拿去买了一千余亩上等的肥田,各地粮行不日将陆续开业,金器两幅字画送给了两位掌管水运的官员,至于银款么自是用在族中花销上!”从袖中掏出一本账本,上写杂帐二字交给橦秋。
橦秋扫了一眼,却并没有接的意思,冷笑道“既是长老清楚,那本族长就放心了,天色不早了,本族长要歇一会儿!”
见她毫不客气的赶人,他也不恼,仍旧笑着行了一礼“那青衣便不打扰了,晚间再来拜访便是!”未等得橦秋答应与否,转身便出了门口。
橦秋冷冷的看了门口一会儿,心中暗骂无赖,这才带着袖中安静的鸟儿到内室歇息。两日来一番折腾,她着实未睡好,现在的体质虽强壮了些却终究敌不得前世,整日高强度的训练早激发了内外潜能,如今衣食无忧也不必殚精竭虑,稍稍累就疲惫的很。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而殿外的青衣却未走,坐在石阶上不知在想些什么,连来回走动的小童行礼都未注意到。脑中不断的回放着她不会梳头一脸恼恨和失落的样子,手持遗书一脸复杂的样子,以及大殿之上光芒四射的样子,刚才读帐认真的样子。越想她就越控制不住自己想亲近她的心情,他是怎么了?
“长老?长老?”院中的侍从轻声喊他。
他猛地惊醒,看着眼前稚嫩的脸,恍然般挂上和煦的笑“如何?”
“日头还很晒,您坐这里恐易生病,要不要回屋中歇息?”
沉吟一下摇头“你说,如果你总想亲近一个与你不熟之人,有事无事总想起她?该是如何?”
小童笑笑说“那还不简单,这个爹爹跟我说就是喜欢啊!爹爹还说喜欢谁就主动点,只要是好女子不愁对我不好!”阳光下可爱的小脸红扑扑的,让青衣有些羡慕他的单纯。
“喜欢么?”站起身不理会旁边喋喋不休的小童,“原来,这就是喜欢啊!”
只是,他还有资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