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叶流苏,定不负皇命。”
宣旨官将圣旨交至我的手上,我双手托着觉得有千般重。朝廷的旨意,果然是要我处理了曹可、张丰二人。
“朝廷不留无用之人,叶尚书,相信你该知道当怎么做了吧?”
我点点头:“下官自然会给圣上一个满意的答复。”
凉风飒飒,我轻轻叩门。
“娇娘,我可以进来吗?”
娇娘接我入内,她虽尽力笑脸相迎,但仍不能遮住倦色。
“流苏公子,今天白天,给你添麻烦了。”
“哦,无妨。倒是娇娘今天见着张丰之后便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难不成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她笑容一滞。
我则是继续说:“娇娘既然是抱着希望而来的,那么不要让它落空才好。若是我能帮上什么,便是最好不过。”
过了许久,娇娘终于缓缓地说:“他,六年前消失在潮州。”
六年前,温南风途径潮州。见此地有崇山峻岭,又茂林修竹,为美景所吸引便于此定居。官场失意的他便将所有情怀寄予于山水之间。某年中秋月圆,温南风独自在山头,倚着大树对月饮酒。皓月当空,风声飒飒,细听其间还有兵刃交错之音。
“良辰美景奈何天……”酒兴正浓,他吟诗畅饮。
附近有人正在交战,而他充耳不闻满不关心。此时突然从树上掉下一人,被重重地击打在地,不能动弹。而温南风则是继续吟诗道:“赏心乐事谁家院。”
然后,他一面呷酒一面低头看着身负重伤的张百草,问:“阁下,要来一杯吗?”
————
“他救了我,我在山谷里休养生息了个把月。身子好得差不多了,他问我,‘你,还要再替泰林军卖命吗?’”张百草回忆说,对于那段往事他似乎有着特殊的情怀。
从张丰的口中,我们得知张百草和温南风有着一段渊源。于是我和娇娘便拜访了张家,请他解开娇娘之惑。
张百草继续说:“原来他早已知道我是泰林军的地方将领,身负泰林军重要信物。只是他是官我是贼,当时我却怎么不能明白他为何不抓我。”
“他只是说,泰林军大势已去,再坚持下去没有意义。何况但凡交战,受苦的却是老百姓,我手持泰林军信物,若是我愿意退隐,天下便少了很多无辜的魂灵。”
“他跟我说,天下为局,众生为子,下棋者又哪里会顾及棋子的生死?倒不如早为自己打算,留条后路,也好比头破血流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张百草如是说。
“难怪泰林军会一夜之间土崩瓦解,原来是张百草带着白玉马隐匿。”我心想,当年为了一匹白玉马闹出这么多事情,但如今白玉马又重现,难道说……?
然而娇娘的关注点当然不会在这上面,她更是关心有关温南风的消息:“那么温公呢?温南风怎么没和你一起?”
“他走了,潮州这个地方终究是留不住他的。”
“他去了哪里?”
“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是他落下了个这个东西。”语罢,张百草把压在箱底里的玉玦拿了出来。“温兄大概是走得匆忙,竟然将这珍贵的物什丢下了。你们若是能找到他,还请帮我交还给他。”
娇娘接过这枚玉玦,哽咽着小心收好。到这里,温南风的线索便又断了。但是于娇娘而言,能得到这冰山一角,她也很是满足了。仿佛亲历他的故事,仿佛与他并肩而站。
只是我,却从这故事中得到了不小的收获——
“既然这白玉马如此重要,先生必然是极其小心看管的。怎么会让曹可搜了出来,莫非是先生有意为之?”
“老夫便知道以叶大人的才智,必能看透其中奥妙。”张百草继续道,“泰林军余党从未放弃过白玉马,他们想以我儿做饵,逼迫我交出它,而老夫怎能遂他们的愿?不得已,只能求助于叶大人。
白玉马本就是匪军之物,交给朝廷是理所当然。但是还请叶大人,能救我儿一命。”
我见张百草态度诚恳,自然相信他说的不错,便道:“既然收下了先生这如此贵重的报酬,我必当竭尽全力护张丰无事。”
与娇娘徒步回来,她的脚步较之以前更为沉重。她手里一直攥着那枚玉玦,那枚有着温南风气息的玉玦。
“娇娘是如何得知这消息的?”
显然对我这突然的发问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她问:“什么?”
“这消息,温南风的消息。”她苦苦寻觅那么多年,哪里会在一夕之间就突然得知了温南风的消息?
“啊……这个。”她明显迟疑,支支吾吾搪塞我:“这个,道听途说的。你也知道,红楼来来往往的,鱼龙混杂,天南地北的人那么多……”
“倒也是。”这样的理由当然是说服不了我,但是她既有心隐瞒我再是追问也是无果。但是我早有所察觉的,就在张百草说出自己是泰林军一份子时,就在提到匪军信物白玉马时,我便知道,娇娘的到来,白玉马,张丰和张百草……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背后有一只手,在推动着这一切。将这两条线连在一起,将其关联,救张丰于水火,也是救我于水火。
心里隐隐地想,但愿是他,但愿是他,但愿是他。
这两日,韩子高与我都忙得不可开交。
潮州水患处理得差不多,眼看临近回去复命的日子。
“我需要一个契机。”正好韩子高来了,希望他能帮我。
“契机?难道你还没有想好对策?”韩子高问。
“是万事俱备,唯欠东风。”
“所以呢?你想怎么做?”
正在这个时候,小厮急急赶来:“叶大人!叶大人!游街的队伍让人给拦住了!”
是张丰的游街囚车。“几个人?”
“是,是全城的老百姓!”
呵,契机来了。
我突然拉住韩子高的胳臂,说:“叫上师爷,跟我走!”
“啊?”
韩子高一脸蒙圈地被我拉至现场,一过去就看见百姓们齐刷刷地跪在张丰的囚车前,将这路是堵的水泄不通。
“你们一个个地都想造反吗?!你们都想蹲大牢吗?!”曹可见状,心里是嫉恨非常,恨不得立马就宰了张丰。
哪知百姓根本不顾曹可恐吓,反而磕头磕得巨响。不知有谁带头喊了句“恳请放了张大人!恳请放了张大人!”,之后跪着的百姓们便跟着喊,一阵一阵直传到城门口。
“无知刁民,你们再这样,我就立马杀了他!”曹可自然是嫉妒得不行,茂林县的也就算了,就连他潮州百姓也加入到这行列中来,这等于重重打了他一个大嘴巴子。说罢,他顺手抽了衙役的佩刀,径直走上囚车,将大刀架在张丰的脖子上。见此,百姓皆惊呼,心都提到嗓子眼。
韩子高正想上前阻止,被我一把拦住,他一脸诧异看向我,我反是问师爷:“都记好了吗?”
师爷颤颤巍巍答:“记,记好了。”
我点点头,表示满意:“那就继续写。”而后,我拉着韩子高大步走近囚车。曹可见我来了,立马丢了大刀狗腿似地凑了过来,打小报告:“叶大人!您来的真是时候!您看看这些刁民,都是被张丰蛊惑了前来阻拦游街的。我看他们目无王法,阻碍公务,就应该立马都抓起来!”
我是耶非耶地点点头,拉起一个为首的所谓“刁民”,问道:“你告诉我,为何拦车?”
听此,他涕水汇流,哽咽而云:“大人!张大人帮我们解决恶贼之难,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官哪!他是好人,是大好人!您不能就这么冤枉他,让他遭受牢狱之灾啊!”
众人见有人愿意听他们说句公道话,纷纷上言:“是啊大人!若是您不答应放了张大人,我们茂林百姓就跪在这儿不起了!”
“唔……”我状似若有所思,瞄了一眼曹可,又瞄了一眼张丰,而后说:“游街的囚车总不能空着回来。那这样,我把张丰放出来,让曹可进去,你们便都统统散了,这交易怎么样?”
全场噤声。
突然此时远处有人大喊一声:“大人英明!”而后所有的人跟着一起喊,这声音一阵一阵直传到城门口。
曹可哪里会想到事态发展成这样子?吓得两腿都瑟瑟发抖,连忙朝我跪下:“大人啊!大人!下官无罪!下官无罪!”
我哪会儿听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示意衙役上来把他拖走。
等到人交换好,曹可关进了囚车之后,我才让师爷列读曹可罪状:“潮州州牧曹可罪责滔天;私吞灾银滥用职权,欺压百姓勾结匪军,诬告朝廷命官张丰……
罔顾王法,罪不可恕!今关押大牢,听候发落!”
“大人啊!大人!下官无罪!下官是冤枉的!下官,下官没有勾结匪军!您,您是知道的啊!是,是张……”
不能再让他说下去了,我立即打断曹可的话,大喊了声:“张丰!”并同时示意让衙役堵上曹可的嘴。
张丰跪云:“谢大人……”
我扶起他,朝着全城的百姓宣布道:“茂林县县长张丰,无罪释放!”
众人急忙站起欢呼,纷纷让出道来。张丰便亲自领着囚车,游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