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林元和南明许重新和好,所以我便重新有了机会和南明许的好友们厮混在一起,当然他最好的好友就是秦兖州,这样除了能在图书馆见着他,平常隔五差六的也能瞧见他,瞧的我心里七上八下,满心痒痒。秦兖州不久便洞察我有不轨之心,非分之想,对我热情中有几分疏离,默许外有些许无奈。
日子就在我刻苦学习和默默暗恋中渡过了一年,我和秦兖州除了探讨过一些美学问题,也曾把酒言欢也就仅此而已,关系了没有丝毫进展,他依然是别人的,我依然是我的,尤其我的体重,失恋那会刚掉下去的几斤肉,结果又长了回来,弄的林元顿足挠胸,万千感概的,用红楼体说,“看你平日里衣服鞋帽,吃穿用度,也是非富即贵,只是可惜,遇见了秦兖州。“
我没明白她意思,”遇见秦兖州又怎样?“
她哀怨的说道:”否则就算人家图财算,也还是会有些希望的。”
我捂着腮帮,扔下吃了半拉的牛肉干,“你就不能积点口德么?你就算没口德,能不能有点同情心。”
“你都自己不忌口,倒来抱怨我,劝你减肥不知劝了多少次,你看你,不要说和人现任女朋友比了,就是他没女朋友,也轮不到你这么一坨肉站在他旁边。”
我气的要死,终于晚饭都没吃,就倒头大睡,林元心里过意不去,第二天买了许多水果给我吃,说是赔罪。
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第二天我正一边看笔记,一边吃着塑料袋中林元赔罪的葡萄,徜徉在烟雨迷茫的弱柳池畔晨读,忽然看见秦兖州的正牌女友,我口中那位温婉如玉的南方女子,穿了一身淡粉色的连衣裙,莲步生风的朝着我这边过来,我忙挪动自己肥硕的身材,让路给她,没想着她高跟鞋叮当,在我面前站定,斜着眼睛冷冷上下打量着我。
她是来找我的!
果然,她打量了我片刻,淡淡的说,“你就是外院的席莫?”
我茫然不知所措,怀中的塑料袋掉在地上,里面的葡萄滚了出来,咕噜噜的一直滚到池边。
“我是席莫。”
我浑身发冷,原配找上预备役小三了,这可怎么好,我这十九年里,什么都做过,就是没做过原配的敌人,一点战斗经验都没有,我心里怯懦着,只好对她笑了又笑。
“你喜欢秦兖州?”她面无表情的问我,语气冷到了极点。
我动了动嘴,想想这事还真不能缩头缩脑,既然不能否认,于是还是默然的点了点头。
“你在追他?”
我直视着她,看她粉嫩的脸上明眸皓齿,淡淡的化了妆,愈发显得美丽,难道她是为了和我有泾渭分明的对比,才化了淡妆来的?其实她就算不化妆,甚至脸上长了一颗麻子,也比我漂亮。
我手中攥着书,无限自卑的垂下头,用自黑的语气谦卑的说,“我是喜欢秦兖州,也有向他示意,男未婚,女未嫁的,我这也不犯法,再说,有你这样的女朋友在,我就算追了,也只是痴心妄想罢了,不过不追,又觉得对他的感情不够深,不够让自己感动,你放心呵,我大约是追不到他的。”
“你倒有自知之明,就凭你,也配和我争秦兖州。”
我猛然抬起头,这是一句多么熟悉的话,许多年前,有人对我说过同样的话,就凭你们,也配和我争!
我一下子激愤起来,冷冷问她,“为什么不可以?我争了又能怎样?”
“自不量力跑来做第三者,自己倒说的振振有词,好不要脸,”她狠狠一笑,“不过,别人我倒是会怕,至于你,我倒是无所谓,只是给我们添一段笑柄而已,我是不忍你这么辛苦,才来警告你,你要自己不自量力,自取其辱,我也没办法,只是拜托你不要给我们惹麻烦。”
她用眼角斜睇着我,目中满是鄙弃。
这是个原配发飙、小三耍阴、男人隐晦的时代,小三被鄙夷,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我还没有脸皮厚到无知无畏的地步,所以我还是低垂着头,慢悠悠的诚恳说,
“对不起,我并没有要插足你们的意思,只是想作为替补,给秦兖州留下一个有我这样一个人的印象,如果有一天你们彼此厌倦了,他能看在我排了这么长时间队的份上,优先考虑我一二。”
她优雅的冷笑了一声,“你可真是可爱。”说完,踩着猫步慢慢的走远了。
她说我可怜没人爱。
我是可怜没人爱,我父亲不爱我,爱我的外公和母亲早都去世了。
我真的是可怜没人爱。
心头一阵寒水一般的冰凉流淌过,手抖了抖,手中的笔记便没有捏稳,一下子掉下来,里面的小抄散了一地,幸好没风,否则场面一定颇为壮观。我默默弯下腰准备一张张捡起来,我妈妈从我会叫妈咪的时候就告诉我,人,可以没有一切,就是不能没有知识和财富,尤其是一个女人,所以,从幼稚园到小学再到高中,我什么都会放弃,但从不会放弃知识,这些个小抄可是我辛辛苦苦一笔一划总结的教授讲义,相当宝贵,对于自己辛苦得来的东西,我总是分外珍惜。
没用多长时间,小抄便都被捡了起来,因为有人帮了我。
James文将他手中的小抄递给我的时候,很是赞叹的说,“现在很少看见像你这样认真做笔记的孩子了,上课讲的内容全都做成PPT,传到pad上便能随时看。”
我扯着嘴笑了笑,“手上过一遍,会记忆的快一些,我是笨学生,只能用笨办法。”
他低下头盯了我片刻,“你不开心吗?!”
我侧过头,“有吗?没啊!刚才吃了一袋子葡萄,胃不太舒服。”
他望了望我厚厚的眼镜后面看不清的眼睛,清淡一笑,柔柔拍了拍我肩膀,轻声说,“我从第一次看见你的文章,看见你的人,就知道你是个有着坚韧性情的孩子。”而后优雅舒缓的走了。
“你说什么?”
晚上进寝室,我将早上发生的事,故意不经意的告诉林元,林元暴跳如雷的吼了一声,手中拿着牙刷冲出了浴室,难得没淑女的冲到我面前,咬牙切齿。
“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了,你拿把大刀替我去削她?”
她将手中牙刷攥的紧紧的,“当然,我不干违法的事,看着你平日嬉笑怒骂,小嘴巴特能嘚吧,怎么今天当了一回鸵鸟。”
我叹了一口气,“本来是我不对的。”
“有什么不对的,你又没做什么。”
愣了半晌,语气清淡的冷笑着说,“徐露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可悲,她一个小市民的的女儿,能进的了天城秦家,不自量力。”
她说完自己先惊了一下,我这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她虽然是在安慰我,但也告诉我一个事实,小市民的女儿是配不上世家出身的秦兖州的。
有人说戴安娜和查尔斯王子的婚姻之所以最终不幸福,不是因为卡米拉,而是他们的婚姻不是门当户对,如果爱情是一种估算,人生便能精确,那么一切该多好,可事实其实往往相悖,世界上最微妙的是人心,人心最微妙的是情。
我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只要心情一不好,就想吃东西,所以,你也可以看出来,我这十多年里,没有几天是心情好的,我溜溜达达的出了寝室楼,出了寝室楼所在的蓝天公寓,而后便来到了大学城夜市街上,刚要走,听见后面汽笛声,回头看见阿木在驾驶室里侧着脑袋看我,我手机上有定位,他肯定是知道我出来了,便尾随在后面,我上了车,让他直接将我送到郊外,我想给自己做顿好吃的,结果做好了却完全没有胃口,阿木一边大吃一边迟疑的问我,“很好吃啊,大小姐为什么不吃?”
大小姐没有胃口。
“地下一层平民餐饮销量怎么样?”
“很受欢迎,”
“这样就好,我父亲回来了吗?”
“明天是夫人的忌日,当然回来了。”
“有没有带任何人回来?”
“没有。”
他这次大概是学乖了,从八岁开始,我就和他做斗争,而在和我的斗争中,他一次也没赢过,我还记得他输得最惨的一次,他恶狠狠的对只到他腰际高的我说,“不愧是你外公自小抱在膝头,听老东西讲《资治通鉴》长大的,你狠,我的女儿。”
我当时笑着说,“谢谢你这样夸奖我,父亲,你不要忘了,你姓卫,我姓席,我答应过外公要保护好席家和妈咪的。妈咪我没保护好,现在就只剩下席家了,我亲爱的父亲,你大概忘了吧,你的阵地应该在卫家。”
我对阿木说,“你回去告诉我父亲,我最近很忙,不会见他,至于忌日,我会早一点到。”
回学校坐的是公车,一路穿行过图书馆附近的沁芳苑,正是万籁俱寂,月影朦胧的半夜,沁芳苑有处自然喷泉,流的是温泉,所以就算四季分明的大学城,这里总是碧草如茵,去年我做翻译接待过来自莱比锡大学的学者,他们看见冰雪一片、万物枯槁的北地,居然有这样一处所在,一时引为神迹,大加夸赞,如今四月天气,这里却比校园任何一处都要热,我倒在溪畔的草地上,将头脸都埋在柔柔的碧草中。
袅袅城边柳,青青陌上桑。
提笼忘采叶,昨夜梦渔阳。
这是外祖父常常吟的一首诗,吟完后,总会长长叹口气,美洲西海岸潮湿的海风吹进我们宽敞的庄园,祖父的腿疾犯了,疼的脸色发白,母亲会包一包海盐,炒热了替祖父敷腿,等她的背影消失在前厅门廊,祖父便叹着气说,“Moly,你妈咪过的不快乐。”
我那时候不懂他说的话,等我懂的时候,他们已经都去世了。
我也过的不快乐。
我小时候听家里的女佣私下里偷偷说,我们席家有一个诅咒,席家的女人永远得不到快乐美满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