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滴烫人的眼泪从我冷硬的心中流出来,流到我手背,流到我手下的草地上,我感觉这草地和我的眼泪一样燥热潮湿。
漫天的星子是那么多,互相依偎着,彼此借着天光,一闪一闪的眨着眼睛逗乐,苑中的草木,纠缠成一片黑影,撕都撕不开,浓浓的碧,是春光的流泻抒情,而我,只有我。
“这首诗说的是安史之乱,女子的丈夫去了渔阳,生死未卜,女子很是担忧,你念这样的诗出来,有些老气横秋,有些风马牛不相及,有些不知所谓。”
他懂的什么叫所谓。
有人在我身边这样说,是个不太熟悉的声音,但我想我绝对听过,只是太累了,懒得费神去辨别,更懒得理他。
“小胖墩这是怎么了?不高兴吗?还哭了?”
我翻过身子,腰两旁的肉登时堆在两边,抬头看见月光下谎称城隍的黑衣人居高临下打量我。
“你才哭了。”
“为什么哭!我承诺过,我会帮你。”
他语气柔腻,有浓浓的怜悯和慈爱揉在里面,我听得出他话里的怜惜和宠溺,好像一颗发芽的蒲公英种子,轻轻的飘落在我的心田。
刹那间,我整个心都颤抖了。
母亲说,男人征服女人最厉害的武器不是财富,不是权势,痴情。
外公说,男人最不可相信的是温柔如水的话和长不了的情。
我叹了口气,收起自己卑微的情绪,进入战争防御系统,冷着声音,不动声色的说,“条件?”
他愕了片刻,“条件?”
“这个世界难道有无缘无故的帮助吗?你给我完美的爱情,我要拿什么去换?”
我爬起来,伸出手扯住他风衣的一角,骤然想到,对一个骗子,我其实是不需要吝惜自己的眼泪的,所以,我收住的感情登时松懈,于是继续哭着,从不曾有过的,那么多的泪水一下子全涌出来,我泪眼婆娑的,声音哽咽着固执的问他,“你说,要拿什么换,你才会帮我得到完美的爱情?”
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了,想替我擦眼泪,手抬在半空,却顿住,悠悠叹息了一声,“女人为什么都喜欢哭。”
我一边哭,一边在心里骂,放丫的屁,男人难道就不会哭?
他愣了半晌,等我哭的小声一点了,才说,“这个······,我还没有想清楚,不过,我想如果有我的帮忙,你一定可以得到完美的爱情,因为我是······。”
我忽然觉得又好笑又可悲,借故放声大哭起来,一边撒泼似的撕扯他,“你是什么?你就算是丘比特,也只能让人有片刻的麻醉,觉得那就是爱情,中国人不是喜欢说姻缘天注定吗?那么每一对结婚的夫妇该都是被月老绑了红线的,可是天下这么多的夫妻,有几对是真正有爱情、过的幸福的。”
他被我问的哑口无言,被我的样子惊的呆立在月下,蹙着眉想了良久才说,“我没有想那么多,只是看见你扉页上写的心事,很想帮你实现愿望,是我唐突了,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
我没理会他的话,不过这样哭了一场,心里倒也舒服了一些,用手摸干了脸上的泪水,扯着他的衣服站起来,看他满脸疑惑纠结,不由有些好笑。
哎,骗子的日子也是不好过的。
他被我脸上玩味的表情看的莫名尴尬,却是紧紧盯着我说,“今天没戴眼镜,你的眼睛长得真漂亮。”
自从长胖后,便没人夸过我漂亮,我于是很得意的说,“我小时候长得可漂亮了。”
他略略歪过头,精致的嘴角挂上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可惜了,长残了,”
我不甘心的说,“我不就长的胖一点。”
他突然伸出双手,用劲掐住我两个腮帮,凑近我说,“小胖墩,你可胖了不止一点,肉肉的虽然可爱,但是五官都陷在肉里,看不出什么样子了,要是远远的看,只能看见一团肉球,怎么能看出是小胖墩。”
我被他手加劲将嘴挤成猪嘴,脸上肌肉都僵住了,忙去扒他的手,嘟哝着说,“你放手,你才胖墩了,你不但胖墩,你还是蠢驴。”
他那里知道我是讽刺他两次被我骑,他突而嘿嘿一笑,手中加劲,捏的我腮帮发烧,却突然伸头过来,在我额头浅浅吻了一下,这一下子,我彻底呆住了。
“看来要靠你自觉减肥是不可能的事了,送你个礼物,这样日后你想多吃的时候,就有节制了。”
等我回过神来再去找他,他伴着翻飞的衣服以走出老远。
我气的哇哇暴叫,急忙追上去,“那什么,城隍,你敢占我便宜。”
“那是一个慈悲的吻,不是占便宜,你瞧,那才是占便宜。”黑衣男生声音平淡的说,然后指了指旁边一树花丛,那里,一对恋人正吻的如醉如痴。
我脸上一下子烧的火热,不知所措的,掩饰着脸上的尴尬,忙跳上他的背,将脸埋在他背上,耍赖说,“你背我回去。”
“为什么每次都是我背你?这次又没下雨,你不用担心雨水脏了你的鞋子衣服,还是真把我当驴一般使。”
我大惊,我想什么他真的能知道,这可太可怕了,于是我故意说,“我刚刚追你的时候扭到脚了。”
“我知道你在撒谎。”
我强辩,“我没有。”
他瞪了我半晌,“看在你小孩子的份上,我就忍你一次,”最后终于还是蹲下身,将我背起来。
好久没有人把我当小孩子看待了,即使我真是小孩子的时候,也没有人把我当做小孩子。
他们叫我大小姐。
我鼻子一酸,慌忙转移话题,“你真的叫城隍吗?”
“当然不是。”
“那你叫什么?”
“我做城隍太多年,忘了。”
这个骗子,这时候还骗,太不专业,他不知道说谎的最高境界是真假掺半么?这样的良辰美景怎么还能说这样不着边际的谎话,于是我说,“你要是想起自己叫什么,记着来告诉我。”
心里也再说,你要是不想当骗子了,就来找我,我会原谅你的。
他并没有来告诉我他叫什么,但奇怪的是,自从被他吻了之后,我突然对吃的任何东西失去了兴趣,而且味觉也感觉好似退化了很多,这一下我可被吓傻了,忙到大学附属医院去瞧,结果检查一切正常,我登时五雷轰顶。
没人能明白敏锐的味觉对我意味着什么。
原来他本来的目的是来破坏我的味觉的。
“怎么样,我说的那个人查到了么?”
电话那头的阿苗小心的问,“大小姐,你真的确信有这么一位你口中的黑衣人吗?我黑进过图书馆监控,反复查了这一年来的video,穿黑衣服的人不在少数,可就是没有你说的那样一个人,大小姐,我知道你回到国内要处理很多事情,压力是大了些,偶尔胃口不好也正常,新菜的研发不急于一时,等到假期,我联系西雅图的医生,你去查查,或者我可以让医生来天城,马上重新再检查一次。”
我听他说的有道理,“不用了,再等等吧。”
不过两个月的时间,我整个人瘦了十几斤,看着自己松弛的皮肤,我真的有点无语了,幸好林元忙着和南明许谈情说爱,我们能碰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否则她一定会欢喜雀跃,倒是秦兖州,有好几次用担心的眼神看着我,终于忍不住说,“席莫,我知道露露找过你,说了一些过分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还有,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审美观,再说减肥茶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我心里差点炸开锅,“秦滚州,我没喝减肥茶,只是最近胃口不好。”
他笑着扶了扶眼镜,“那就好,还有,我不叫秦滚州,是兖州,兖州是地名,同冀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梁州、雍州共称古九州。”
我“哦”了一声,感慨他博学,感慨他居然也会卖弄,不由万分难堪的说,“对不起啊,我汉字没普通话和闽南话学的好。”
他笑一笑,丝毫不给我点面儿,很直接的说,“听口音,还是能觉察出来你是海归,别人都是去国外上大学,你为什么回国来?”
“这所大学很优秀啊。”
“下午学术厅有演讲,你不去听吗?”
我懒洋洋的说,“奥德教授做实验很厉害,口才就一般了,我不去。”
“你听过他的演讲?”
我忙说,“他脸书上有啊。”
不过奥德教授到底有没有脸书,我还真不知道,略微瞄了一眼秦兖州的表情,看他没有起疑,看来他也不知道奥德教授有没有脸书的,我心里又纳闷,奥德教授搞农业的,跑来这所文科见长的大学来做哪门子的演讲。
临走的时候秦兖州对我说,“明天南明许过生日,他奶奶请我们去他家吃饭,我听说他也请了你,他家里的东西很好吃的,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好好吃一顿。”完了又补充,“你最近太瘦了。”
Fuck!他以为我是猪吗?
果然,回到寝室,不但闻到各种古怪的香味,而且看见林元衣柜的门大开着,各式各样的袋子东倒西歪,衣服鞋子从床上一直铺到地下,甚至于拖到门边,搞得我没办法下脚。
“你这是要干什么?”
林元忙着一件件试衣服,“明天南明许过生日······。”
我打断她的话,“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秦兖州刚才告诉我了。”
她扭着头,摆着身材,看着镜中自己修长苗条的身材说,“秦兖州告诉你的?我就说么,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在我不断的渲染下,他对你还是在慢慢软化软化,最后我们就会把他变成绕指柔的。”
我皱着眉头,“你怎样渲染我的?”
“痴情,委屈,否则,他怎么会知道你被徐露给羞辱了,难道徐露自己傻到去告诉他,秦兖州这个人了,家教好,心底善良,可受不了别人因为他而难过、痛苦,而你,可怜的席莫,不正为他在痛苦难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