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上完两节专业课,我正准备去楼下买瓶香蕉奶垫吧垫吧,迎头碰见秦兖州背着黑色的双肩包过来,看见我柔然一笑,“你昨晚把美学史拉下了,我替你向图书馆借了出来。”他卸下背上的包,从里面拿出那本我装模作样的书,递给我,“你是外文学院的才女,没想着对美学也很感兴趣,你知道绘画的理论基础是美学,我最近在写一些洛可可艺术风格的心得,如果有什么理论的桎梏,可以向你请教吗?”
我被他这文绉绉的话弄的很不好意思,脸上发烧,只得说,“你真是太高看我了,如果能帮上你,我当然是甘之如饴。”
心里却在盘算,晚上得赶紧给Crisis打电话,我懂的屁美学理论。
Crisis是我姨妈的女儿,在法兰西学建筑,深通美学。
“我中午约了我女朋友,改天请你吃饭?”
我一下子拉下脸,说道:“我们很熟吗?你凭什么请我吃饭,再说我嘴巴很挑的。”
我转身就走,听他在身后“哎”了几声,我在他哎哎中转回身旋风一般冲到他跟前,瞪着圆鼓鼓的眼珠说,“秦滚州,我国施行一夫一妻制,是一个男人一个夫人的意思,可不是一夫人外带一妻子的意思,懂吗?无论什么理由,男孩子请女孩子吃饭,会让人误解。”
“你误会我了,席莫。”
我盯着他的眼睛,轻轻慢慢的说,“不是我误会你,是你不懂我。”
我要的东西,素来很直接,爱情也是人生存必需的东西,没有爱情的人生,就好像不加糖的面包,虽然吃了就不会挨饿,可总少了些许味道。
训导员带话给我,说James文想提前看看他布置下去的作业,挑到我头上,于是下午我到James文所住的欧式风格的小公寓楼前,推开虚掩着的门,不小心碰了他门厅里一株绿色的植物,登时一抹清香扑鼻而来,我吓的“呀”的一声,便听见James文的声音从悠远的地方传过来,“你碰到我的一抹香了,正好,我有好几天没给它浇水了,门旁有个白色的水壶,你帮我替它浇些水。”
我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mini电脑,拿起门边的白色水壶。
“文教授,你在做饭吗?”
“学校几个餐厅的菜,都不合我的胃口。”
我们大学依山而建,近山的地方有片广阔的花园,建了不多几栋公寓楼,提供给有实力的教授们居住,当然这个教授还得有一定的经济实力,据说,这些小公寓是要收高费的。
James文的这间公寓,上下两层,大约有四百多坪,下层客厅,标志性的摆放一座巨大的书柜,两把躺椅,一圈布艺沙发,,有饭香从一座紫檀做底,石绿色嶙峋的怪石插屏后飘出来,估计是厨房的位置,后面饭厅的转角处,是白色的仿古楼梯,通向二楼。
James文手中端着两个盘子从插屏后走出来,看我目光灼灼的盯着插屏看,一笑说,“很雄壮是不是?”
我跟在他身后,走到饭桌旁,瞧他放下手中的盘子,摇头说,“我觉得这石头很丑,”
他咧嘴笑,“丑就对了。”
宋人米芾,字元章,倜傥不羁,为文奇险,精于翰墨,一日遇见一奇石,玲珑剔透,古拙奇丑,遂下拜叩首,称为石兄,世人都叫他米癫,我父亲当年千金求了一张张大千的拜石图,结果后来一鉴定,假的,气的他老人家卧病在床仨月。
他这一留洋的大好青年,怎么也爱丑石。
他指着桌上一盘子鱼,有点现宝般说,“我做的鱼,”
我故作惊讶,“剁椒鱼,教授喜欢吃鱼。”
“是,你爱吃鱼吗?我是山城人,自小吃剁椒鱼头、清水滑鱼片长大的,留学的时候,吃英吉利的油炸鱼很是不适应,那时候又忙,没有时间好好犒劳自己,既然来了,品鉴下老师的厨艺。”
我叹了口气,“这多不好意思呀,”
他笑着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听说你是南方人,对做鱼吃鱼一定颇有心得。”
我笑笑,“我们闽南有句话,八分鱼品入席家。”
James文返身进了厨房,“你也姓席,这让我想到了闵南席家,我听说席家的大女儿,十岁便击败自己的父亲,成为席氏饮食商业集团最大的股东,我很好奇,她是怎样一个女孩。”
我淡淡的说,“文教授说的那个人,我在家乡时也常听人说过,但没传说中那么神秘,席氏实际的经营者还是她的父亲,她之所以能成为最大的股东,那是因为她手中有她早逝的母亲百分之30的股份,外加她自己百分之20的股份,而她,在该干什么的年龄就干什么,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孩子。”
“你知道内情么,说的煞有其事的。”
“如果硬是攀渊源的话,我也算是席家的远亲,听族里叔伯们提起过。”
他摆下两幅碗筷,替我拉开实木椅子,示意我坐下来,又从厨房里端出一大盘喷香的米饭,柔柔的说,“你说大三就会出国?既然想要出国,为什么不在国外上学,非要回来?”
我坐下来,仔细瞧他粉彩描金的碗碟,答道:“国内的大学很好,许多中国的爆发户总觉的中国没有一所大学进入全球十强,所以也就培养不出一流的人才,可是他们忘了,蒋介石的博士团不也打不过毛主席的工农红军吗?我不觉的出国镀了一层金,就能说明什么。”
他也拉开椅子坐下来,脸上依然是笑眯眯的,递给我一双筷子,“你这样想吗?”
语气是清柔如水的,真想不到他就是外院声名远播的禁欲系男神,还有如此柔和的一面,真是人的名,树的影,虚无,不可偏信。
“我真是这样想的,否则就不会回来了。”
挑了一筷子鱼吃,我立马老毛病犯了,点评说,“你这个清水滑鱼片,熘鱼的油选错了,而且时间过长,鱼肉有些老了,还有这个清水汤,不应该选用太鲜的鸡汤来煨,”
“那应该选用什么来吊汤?”
我听他说到吊汤这两个字,登时心里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慢腾腾的说,“鱼肉肉质鲜美,再用鲜美的鸡汤去吊,两种鲜味加在一起,反倒冲了彼此的味道,所以,我觉得只用最最普通的葱姜水来煨制鱼片,反而效果更好,葱姜可去除鱼腥。”
“会不会太寡淡一些?”
“一道菜的把握,香料也是很重要的,损有余而补不足。”
“你对做菜到很有心得?”
我笑的很矜持,又夹了一块鱼片说道:“我家也是开餐馆的呀!”刚说完,马上“咦”了一声,“教授,你这个剁椒鱼头很正点吗,太好吃了。”
James文笑的眉眼弯弯,“好吃就多吃点。”
高明的马屁不是原野行车,而是要像坐过山车一般,有抑有扬,否则,就不叫拍马屁,叫谄媚了。
吃完饭,帮着James文刷洗了锅碗瓢盆,他浏览了我关于论述浪漫主义时期伟大诗人佛罗斯特的《如金岁月》,提了几点建议,说可以发到学校的校刊上,出了他的书房,路过客厅,我又仔细打量了半晌那座丑石,突然看见石头底座有突出的两个二,合在一起便是二十二。
从文教授家里出来的时候,夕阳洒在曲径通幽的小径两旁层层叠叠的美国红枫上,血红血红的,美丽妖娆,近乎虚幻到不真实。
傍晚去了一趟图书馆,晚上回来感觉寝室的气氛好生怪异,我小心翼翼推开林元房间的门,眼瞅着她书桌上一坨血红的玫瑰怒放,不由的有些胆战心惊。
林元从浴室里冲出来抱住我,一张嘴便在我脖子上啃了又啃,我忙推开她,护住自己,气急败坏的说,“打住打住,姐们,我可是祖国培养出来的大好青年,思想健康,性取向正常,你要搞基,不要来找我,我喜欢男的,男的,”
林元笑盈盈的拍了我一掌,绞着指头,扭着杨柳腰肢,春光灿烂的说,“席莫,Iloveyou,你可真是我的福星,有你在,没烦恼。”
我眼珠乱转,指着桌上玫瑰问她,“南明许送的?”
她眉飞色舞的点点头。
“他原谅你了?”
“本来就是我做的不对,我向他道歉承认错误,但是我对他的感情是真的,”
我接着她的话说,“谁叫恨不相逢未嫁时了,好在你和马列只是拉过小手,亲过小嘴而已,又没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她惊讶的捂住脸,“你怎么知道?”
我哼了一声,“谁开学不到三周,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小脸红扑扑的回来,还差点撞倒我一桶酸菜面,你当我眼瞎么?”
她羞的只跺脚,大声控诉我不是好人,伸手便来拧我胳膊上的肉,我一边躲闪一边笑问她,“林元,你告诉我,和人亲嘴到底什么滋味?”
她一边追我,一边红着脸说,“你是国外长大的么?怎么没亲过?”
“你以为国外是什么样的,真是的。”
“那前几天你不是还在看白鹿原吗?那上面没写?”
我点点头,“那就是培根的味道。”
她停下来哈哈大笑,“什么培根的味道?等你那天自己也亲了,就知道什么滋味了。”
于是那天晚上就在我们非常肉肉而猥琐的话题中,渐渐步入梦乡。
早上起来刷牙洗脸,准备上课,拿了包准备打开门出发,林元拉住我问,“你还在图书馆天天等着盼着见秦兖州吗?”
我点点头,“美食没用,那就得下死功夫了。”
“这样没有用的。”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她踢我一脚,“你以为谈恋情像读书么?你傻呀,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我不以为然的笑着说着谢谢,蹭出门,就我这体型,也只能用蹭了。
她再一次拉住我,“你说郑少秋有没有爱过肥肥?”
“他老人家说了,爱过。”
“他的话,你会信么?”
我扭着脖子瞪着她,“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如果肥肥不是肥肥,能瘦一点,符合当前这个时代的审美标准,那么??????。”
我皱着鼻子说,“那么他们就不会离婚吗?”
她笑的很诡谲的说,“至少不会那么快就离。”
“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要追到秦兖州,就要我先减肥了?”
“你不觉得我这个建议很有建设性吗?还有我不是要你减肥,只是要你管住自己的嘴巴不要乱吃。”
这管住嘴巴不要吃东西,的确比任何减肥茶减肥药都管用,可我要是能管住嘴,就不会长成如今这般德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