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忙抱着她,二伯上来推开他,将奶奶一把抱在自己怀中,连声叫“妈”,雪敏倒是镇静,上前掐了奶奶人中,看她缓过一口气来,便退在一边,淡淡说,“既然注定救不回卫亦,肥水不流外人田,不也很好吗?”
二伯回过头,狠狠瞪了一眼雪敏,冷冷对我说,“席莫,你都将奶奶气成这样了,还不过来赔罪。”
我淡淡一笑,瞟了眼面色恢复正常的奶奶,浅浅说,“奶奶而今厌恶我到极点,我还是不讨这个嫌了,二伯尽快将奶奶送医院吧,我能斡旋的自然会手下留情。”
送走了奶奶,我心里五味杂陈,立在院中良久,有些不知所措,阿芽这时才上前,冷着声音训斥管家,“席家是广场、大街吗?什么人都能进,要你们做什么?”
管家低头垂手,肩膀瑟缩,大气不敢出。
我挥挥手,“好了,都下去吧,这次的事情也怪不得几位管家,谁让她是我奶奶了。”
阿芽瞧着我红肿的面颊,吩咐管家下去拿冰袋,一边愤愤不平的,恼恨的念叨,“大小姐长这么大,那曾挨过打,我刚才和阿木去了车库,否则怎能叫人给打着。”
我默然不语,母亲死后,我继承席氏,父亲有次遇见我,余怒未消便要动手,是阿芽挡在我前面,护住我,替我挡了本该狠狠踢在我身上的几脚,踢得当时只有十四的她,养了将近半年。
从那时开始,我更是痛恨卫家。
想起了这些,我软了的心蓦然惊醒,我首先是席氏的总裁,其次才是卫家的孙女。
我打电话给秘书,让他们尽快接手卫亦,工厂里面的设备保持原样,迁往我们在新滩的厂房,有经验的技工,能说服改投席氏的,尽量给予优厚的待遇,留在席氏。
要做出一流的菜品,必须有品质一流的香料,卫亦的香料虽然江北驰名,可惜大伯并不是一个成功的经营者,没有发挥卫氏香料独一无二的潜质。
手中拿着冰袋,敷在脸颊上,电脑有提示音,有邮件到,点开邮件,是雪敏发来的卫亦二十四种香料的配料表,我正纳闷她是怎么得到配料表的,忽然看见她附在后面的一则信息:奶奶病情转危,将配料表一半给了父亲,一半给了二伯,二伯那一半我会想办法帮你拿到的。
我发信息给她,让她不必如此,卫亦香料造治虽然被分割成许多环节,每位治料技师只负责一个环节,然而既然已经有了一半治料表,想要知道完整的配方,对于席氏的配料师来说不会太难。
我心内黯然,奶奶将配料表一分为二,肯定是想让大伯、二伯通力合作,齐心协力,东山再起,重振卫氏,她虽然自私了一些,但到底是父亲的母亲,我们的奶奶。
我拨通了成成的电话,告诉他奶奶病危,让他尽快找到父亲,一起回来。
夜幕降临,靠在新买的藤条躺椅上,穿着雪白的袜子,静静听外面的风声,从怀中掏出白金镶着的弦月珏,和月珏上方连成一体的傅天琊的眼泪,弯弯的月牙上方一颗晶莹的泪滴,翠玉与泪滴相映成辉,这是我让珠宝设计师威乐帮我设计制作的,我非常喜欢。
手中摸着弦月珏,心中的愧疚如泛滥的河水汹涌流淌,我闭上眼睛,缓缓对着它慢慢念,傅天琊,你知道吗?我今天非常不高兴,因为父亲母亲的婚姻,因为父亲的背叛,我是恨过卫家,我也曾重度怀疑自己并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所以曾不止一次的暗暗想过,有朝一日,我要摧毁卫亦,将卫家踏在脚下。从未回国前,雪敏告诉我卫氏经营状况不佳,奶奶对二伯偏爱放纵,以至大伯管理集团束手束脚,我心里是窃喜的,再到后来卫氏积伤难愈,我想到了卫氏的香料。
席氏的香料并不适合大陆北方人的口味,那时我就想着如果能兼并卫亦,取的卫氏香料配方,那么对于打开江北餐饮市场,无疑如虎添翼,于是我暗示同样痛恨卫氏的雪敏,既然卫氏准定会衰落,以奶奶的个性,绝对不会将秘方买给外人,这样一来,如果卫亦破产,卫氏秘方将会失传,大伯和雪敏绝对不想那样的事发生。好像一切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发生了,我知道奶奶虽然伤心卫氏没落,我有趁火打劫之嫌,她不知道,如果没有我,也许卫亦还可以撑三五年,可是,这三五年,对我来说是没有意义的等待。
父亲说,我和母亲吃人不吐骨头,是很可怕的女人。
我自觉自己不是这样的,可我,就是这样长大的。
缓缓而沉重的敲门声响起,阿芽立在门口,迟疑的望着我。
我淡淡一笑,泪已滑落,“她去世了吗?”
阿芽垂下眸子,“刚才雪敏来电话,老太太心梗,去世了。”
我站起身,双腿微微哆嗦着,想起第一次见这位严肃的奶奶,她冷冷瞥了我一眼,淡淡的说,“这个孩子,眼睫毛长那么长,扎进眼睛里又要麻烦人,找保姆来拿把剪刀剪了。”被人剪掉眼睫毛,我摸着短短的睫毛,发声大哭,奶奶难得拿了佛手哄我,不耐烦的说,睫毛像头发,剪掉会长出来的,哭什么哭。
那年我七岁。
她素来对我没什么好感,我也厌恶她,我给自己找了一堆理由,但最终还是心里难过,她即便不是我的奶奶,也肯定是成成的。
医院的走廊上,站满了卫氏宗亲,我的到来,显然是不受欢迎的,父亲年轻时是家族中的花花公子,后来娶了母亲,因为母亲特殊的身份,很少和卫家有联络,更不用说亲近了。
大伯一家还好,二伯母最是苛刻,冷冷一笑说,“席总不会这么快便来收房子收地的吧。”
我不耐烦她,淡淡无语,侧身对大伯说,“伯父,我去看看奶奶。”
雪敏冷冷瞪了二伯母一眼,领我进了病房。
看着白色被单蒙住的奶奶遗体,我心中害怕,只敢远远望着,立了片刻,便退出了病房。
卫氏族人依然对我冷漠,眼里却无仇恨,他们的冷漠,多半是源于了然席氏不会帮卫氏,这一点,他们在我父母结婚后不久就知道了。
父亲的牺牲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联姻的卫氏起初想不到,席氏就是因为父亲是个花花公子而瞧上他的,现在他们懂了,却也恨不起来。
我常常会想,如果父亲有些才谋,那我现在的人生会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