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二岁的相貌,却有着成年人的身体!”
后山茅屋内,余志清随便铺了点软草,将背上的昏迷者放下后,仔细端详着。
余晖已至,昏迷者终于是醒了过来,不知是他自己身体好的缘故还是余志清救得好的缘故。
他就这么躺着,双目也这么张着。不说自己是不是觉着有点冷,也不说自己是不是觉着有点饿。
余志清只感觉自己救回来的这个人怕是有点痴傻的倾向。
余志清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来判断一个人的身体是否有事,他修炼不了佛门玄法。他凭借的不是指诀术法,他靠的只是自己的这对眼睛。
他想着能否将这人带回师门看看,兴许自己的师父有能力救这人。
“你醒了。”
这人不作声,没有回答。
“你叫什么?”
这人依旧不说话,连指头都没动一下。
“罢了,你就叫玄性,是……”余志清准备诓他,出家人竟然也可以口出诓言!
“不二,张不二……”这人突然回了一句,可惜双目看着依旧似是痴傻。
余志清有点意外,既然诓不住他,索性再问他点什么,兴许能让他记起点什么。
但之后无论余志清怎么努力,这人就只回答这么一句,而且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浪费了差不多两三个时辰,月亮早已高高挂起,余志清还是不知道其所以然。
看着破窗外面的莹莹月光,余志清打开了老人送的木盒。那淡黑色的膏油在触碰到月光之时似是活了一般,竟然在盒内游动着,翻滚着。
这是黑鲛油,是绘制鲛纹的材料。余志清揣着它静悄悄地来到海边,他准备入海,他已经等不及了。
一点额间绘波浪,二点眼下生覆膜,三附胸膛能避水,四作鱼尾显鲛身。
双叶鱼尾一跃入海,浪花都不带起一朵,可见鲛人之姿与水是多么的融洽。
深潜九万里,这是普通人根本到不了的深度。但对于已经化作鲛人的余志清而言,只不过是几个呼吸间的事情。
贝宫,是鲛人族的聚居之地,全族皆生活与此。
余志清根本不用去管什么方向,因为贝宫永远吸引着鲛人一族。就如同母亲一般,永远呼唤着自己的孩子。
“前方那个鲛人,是哪一氏的?”守宫门的黑鲛族卫士以手中的珊瑚长戟指着余志清道。
它叽里呱啦着,这是鲛人自己的语言,余志清此刻身为鲛人,自然听得明白。
“鱼……”余志清嘴巴开合着,将自己心中所想吐露出来,说的同样是鲛人语言。
何故言鱼氏?这其实是余志清的老祖宗教的。祖宗三训有一言曰“入者言鱼”,这是最后一训,更是最重要的一言。
贝宫之意便是宫如贝形,它就是一个铺陈于海底沙原上的巨型海贝。鲛人族三氏总计十万余人,全部都生活在这海贝之上。
余志清化作的黑鲛人穿行于此,他要去这片地方的最中心,那中心之地名为珍珠洛,是鲛人族皇室的居所。
她,就住在里面。她,是鲛人族的皇女。她,是一位白鲛女子。
他无法进去,只能在围墙处打转。珍珠洛内皆是白鲛,他一个黑鲛人进去便是无所遁形。
但他知道她在哪里,现在他只盼她真的就在那里没有离开。
那是珍珠洛的背面,那片地方名叫海兰花园。
他只希望能够远远地看上一眼。
但等到他真的看见她的身影时,他情难自禁。
余志清不断地往前游着,他恨不能长着两条尾巴。因为他看见了,他的芷萝真的就在海兰花园。
他在冲,以最快的速度游向海兰花园。可惜,直接被两个卫士以双刃石叉叉住。
“你是何人?”其中一个卫士开口问余志清。
余志清不说话,只是望着远处的她,希望她有所察觉。
她看到了,但显然已经不认识他,却依然开口替他说话。
她旁边的白鲛侍女劝道:“公主,不能将他放进来。”
她摇着手表示无妨,示意卫士将他带进来。
余志清进来了,他看得更加的清楚。
她依旧如十年前般美丽,锦绣华服遮盖着如水般的肌肤。也依旧如十年前般单纯,会替一个不认识的人说话,理由也是如此的一致:“既为同族,又有何妨!”
她叫白芷萝,是余志清的芷萝。
余志清在哭,说不出究竟是喜是悲。白芷萝替他擦去了眼泪,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余志清呜呜囔囔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又关切道:“你叫什么?住在哪里?”
余志清不知从哪儿得来的劲儿,竟然挣脱了卫士的石叉牢笼,疾步来到白芷萝面前,捧着她的脸突然缓声道。
“芷萝……”
白芷萝的身后突然跳出一位穿着黑甲的白鲛女子,她直接抽手抓住余志清,欲要将余志清丢出海兰花园,口中更是喊着:“大胆贼人竟敢亵渎公主!”
白芷萝听到“芷萝”二字后便顿住了,这是自己的父母也不会唤的爱称,这是情人间的爱称。她很久才回过神来,看到余志清被这么拖着,她急忙开后道:“慢着……”
“女儿,心情好点了吗?”一声豪壮的男声从花园外传来,紧接着一位腰系珍珠玉带的男人缓缓的出现,身后还跟着一队长龙般的白鲛族卫士。
花园内的侍女卫士尽皆行礼,口称陛下。白芷萝也是一个小礼,口中喊着父王。
这位男性的鲛人便是鲛人族的皇帝,他同样是一位白鲛族人。
“他是谁?”皇帝示意免礼后点了一下余志清问道,在场之人中除了余志清外他都认得。
那着黑甲的白鲛女子率先开口道:“陛下,他闯入花园亵渎公主,我欲拿他治罪!”
“那就斩掉双手吧……”
这还了得,余志清听了皇帝说的话,急的拼命摇晃身体,尾巴更是甩个不停。他的眼睛一直期切地看着白芷萝,希望她能救自己。
“父王,他也是无意为之,就放他走吧。”白芷萝没有去看余志清,虽然的确是在替他求情但却似毫不在意。
就像是随手帮了一个陌生人,而且只是一个举手之劳。
“你在替他求情吗?”皇帝问着白芷萝,言语中有高兴之意更有几丝暧昧之色。
皇帝示意黑甲女子将余志清带过来后道:“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路神圣?”
每一位鲛人的额间都会有一个花纹,以表示来自哪一氏。鱼氏应为波涛卷日形的花纹,而白氏为海兰花开形的花纹,黑氏则为珊瑚复戟形的花纹。
但不计年的繁衍生息下来,这三类花纹只有在血脉最纯正的鲛人身上才有,其他的鲛人拥有的只是与之类似的花纹。
“波涛纹……”皇帝认出了余志清额间的花纹,心下古怪。他直接从身后招来一个卫士下令道:“去点珠室问问老祖,今日可有年轻的鱼氏入宫。”
白芷萝听后突然对余志清使着眼色,余志清见后立感不妙,已来不及心喜又是直接挣脱束缚,急速向着珍珠洛外游去。
皇帝见到此景便知不对,既是我同族又何必如此焦急离开。他直接下令道:“给我捉住那个鱼氏。”
皇帝身后的卫士应声而动,也是游了出去。白芷萝一脸的焦急担忧,望着那余志清逃跑的方向。
“陛下,老祖言今日没有年轻鱼氏入宫。”先前派遣出去的卫士这时已经回来,向皇帝报告着。
皇帝没有露出一丝惊色,任谁见着了刚才那情形,都会明白余志清身份古怪了,又何必惊讶呢!
“女儿,他是谁?”
“我不知道,是他自己突然闯进来的。”
白芷萝躲避着自己的父王投射过来的目光,心不在焉道。
“此情此景,真是与十年前莫不一致……”皇帝突然感叹道:“可怜我那孙儿,竟要与异族为伍……”
皇帝似有所指,白芷萝听后如坐针毡,惨然道:“父王,您既知道……”
又有一卫士进了海兰花园,向着皇帝欠身道:“陛下,是否下令关闭宫门,验人身份?”
“不用,他就是鱼氏之人……”皇帝回道,他看到白芷萝一副凄凄然的模样,又道:“你等都莫要追了,让他走吧。”
“父王,您放过他了?”白芷萝面上喜色问道,声音也不免轻快了几分。
皇帝一脸决然,痛恨道:“不,我要永绝后患!”
白芷萝不明白了,既然自己的父王言明不追了,又为何要说什么永绝后患?
皇帝对白芷萝的贴身侍卫下令道:“芷兰,你给我看好公主,莫叫她出宫半步!”
芷兰,就是那位着黑甲的白鲛女子,她便是白芷萝的贴身侍卫。
见着自己派遣出去的卫士回来后,皇帝直接摆驾道:“随我去点珠室。”
“难道是想杀上岸?”白芷萝突然想到了一件可怕之事,后怕地问道:“父王您是想杀了他们吗?”
她的父王没有回答直接返身离开了海兰花园,但这更肯定了她的这一份猜测。白芷萝不停地呼喊着自己的父王,希望自己的父王回心转意。
她的父王已经走远,留下的只有她的贴身侍卫,芷兰一直在劝着:“公主,陛下也是为了你好啊!”
白芷萝如今能干什么?
她只能望着那个方向,那个余志清消失的方向,那个碣村所在的方向。她只能向月亮祈祷,祈祷着他与碣村能够平安无事。
余志清现在究竟身在何方?
他在一直往海面游,他知道自己又闯了祸事,他必须立刻回去告诉自己的父亲。
月亮将落鲛纹的效用也被慢慢的削弱,若不再快点怕是要直接葬身鱼腹。
他不知道三天后的祭礼上是否还能见到她,不过他现在已经很满足了。
在月光将散的那一刻,余志清终于是游到了海面,随着波浪上了海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