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邻杭州府的绍兴府,有一处名山唤作会稽山,此山又名茅山,是道教茅山一脉的分支的起源所在。
这几日茅山主峰香炉峰内云雨变化,水雾凝聚不散,雾霭缭绕,一点点顺着山脊蜿蜒,就如同一道青龙盘踞人间。
香炉峰的山脚之下,有一处道观,名为青龙观,若是细看,会发现那青龙的尾部,正是落在这道观之中,只是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讲究,由于这道观年代久远,已经无从得知。
大明两代皇帝都信奉道教,因此茅山的香火自然也比往年旺盛不少,这也顺带着,山脚下的青龙观,也随之得到了好处。
如今青龙观的观主,是一名上了年纪的长者,须发皆白,据说早就已经过了百岁,可每天依旧坚持在观口为进出的香客解签,这可比那鼻子都快撅上天的茅山道士让人舒坦的多,因此每年都会有些熟悉的香客乐此不疲的前来。
就在杭州府出现惊雷的同时,这位老观主,已经出现在了道观的空地之上,目光望向杭州府,似乎能够跨越百里看穿那夜幕笼罩下的一切。
“师弟,当年师父就曾经说过,你的天资过人,但性格执拗,不适合修道,可你每每求我,师兄多是不忍,悉心讲述给你听,师父临终之时,对我多有责怪,师兄虽然并无怨气,却也不觉得有错,因为你是我师弟!”
老观主对着空旷的道观自言自语,不时看向道观内的一些角落,不知不觉间,他的眼角已经湿润了。
“师弟呀!师兄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真的错了!”
一位已经年过七十的老人,蹲在院子里,失声痛哭,就像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师弟,师兄真的错了,师兄不能够让这个错误延续下去!”
老观主瘫软在地上,用颤抖的双手捧起一堆被自己泪水打湿的泥土,他苍老的手掌,颤颤巍巍的捏着一个泥塑。
“轰隆隆!”
小院内,宋国师头顶的青雷轰然落下,却是凭空的消失了大半,居然是雷声大雨点小,以至于那剩下的一小半,也只是落到他头顶三寸的位置,似乎已经是极致,再难落下。
“我的傻师兄,师父既然引我入门,自然是要传我道法,只是因为师父算准我之后要做的事情,有违天道,所以才会表面上不传授,背地里却早已倾囊相授,否则就算我的资质再如何的好,又怎么能够超越你呢?”
宋国师的嘴角露出一丝的苦笑,他的双手在半空之中不断的叠印,就如同在抚摸着一盏古灯,随着他的速度变快,那雷霆居然再次有增大的迹象。
“师父生前曾经对我说过,师兄你继承了他的衣钵,所以青龙观的青乌之术不能够断绝,而我传承的是师父之志,作为天人,要与这命运斗上一斗!”宋国师欣慰一笑,身体一跃,迈入雷池之中。
这雷池来自九天,宋国师刚一进入,整个身体就开始焚烧,可随着他身体被焚毁,在那废墟之中,有一盏金色的宝灯缓缓的显露出来。
这灯若莲花一般,灯芯在雷火之中微微跳动,能够隐约看到有宋国师的身影。
“丫头,这盏续命灯,是由老夫的元神所化,其中更是有大周灭国之时,被我强行吸收的大半国运,如今只有你之鲜血,才能够引我进入那小子的身体之中!”
宋国师的声音,从那灯芯之中传了出来,逆天改命,原本就是要和天地作对,没有技巧可言,唯有以命换命,而就算如此,自古能够成功的人,更是寥寥。
宋国师曾经为天人,拥有通天彻地之能,如今他舍弃了肉身,借助雷霆之火巩固元神,就是要以自己的元神为载体,可他和刘浩之间,终归缺少共同的东西,因此还需要借助铃铛姑娘。
“师弟!”
会稽山上,老道人嗷啕大哭,虽然相隔将近千里,可这两人都不俗,因此对话就如同在咫尺之间一般,老道人为宋国师塑造的泥像,在宋国师慷慨赴死之后,也随之再次化作泥沙。
“师尊!”
一名小道童,十五六岁的年纪,身穿青色的道袍,背后背着一把桃木剑,跌跌撞撞的从偏殿跑了出来,看到老道人的样子,一脸着急的大喊着要跑过来。
可这明明就在眼前的人,哪怕他已经撞的鼻青脸肿,依旧无法靠近丝毫,似乎彼此之间,有着一堵看不见的墙。
“无忧,不要管我,速去杭州府,将那改命之人带回来,青龙观的至宝,不能够落到别处!”老道人喝止了小道童的行为,挥手示意其速速离开。
就在宋国师****的同时,杭州府原本已经关闭的城门,无人碰触,缓缓开启。
作为南唐的都城,这杭州府的城门就算由十几名大汉扛着撞木,也需要撞击个半天才会有松动,而那负责守城开门的士兵,平日里更是通过机括才能够打开城门,可如今,这城门却是自动的开启了。
一名身穿紫色道袍,头戴紫金冠的中年道人,缓缓走入城中,他的步子看似很慢,却是一步之下,已经出现在了青衣巷内。
“刺啦!”
青衣巷中发出奇怪的声响,一道道青色烟雾,构成了一个个身影,他们密密麻麻的的挤压在青衣巷中。
这些原本是当年那场惨案的受害者,事后据说朝廷组织了不少超度的仪式,可谁也没有想到,这群怨灵从未离开。
可是当那紫袍道人走过之后,这青衣巷内的冤魂,虽然显露,却是在快速的消散,似乎要从这个天地间被人抹去。
“让开!”
紫袍道人站在那残破的大门口,对着空荡荡的院子冷哼了一声,一股上位者的威严,足矣让普通人因为他一句话而感觉泰山崩塌的震慑。
“你不是我的对手!”
院门口,那黑衣人不知道何时出现,冷冰冰的开口,在其右手中,却是谨慎的握住了一把黑色带鞘的宝剑。
此剑很奇怪,并没有剑把,四周全部都是锋利的剑刃,一般的剑客,根本就无法驾驭,强行使用,反而会伤了自己。
“你们这是在玩火自焚!”
紫袍道人神色平静,有神的双眼注视着黑衣人,似乎也有所忌惮,双手倒背身后,并没有出手的意思。
黑衣人笑了笑,并没有开口,却也似乎并不愿意站着,他一步迈出,脚下一朵黑色的莲花浮现,而其右手中的剑,出鞘一寸,尽管只是一寸,却是能够看到剑身之上有星光一闪而逝。
这黑衣人摆明了是挑衅紫袍道人,可后者的养气功夫不俗,并没有动怒,而是悠悠开口道:“此子原本还有三年的寿命,半年后他会去西蜀起兵,到时候你们追随左右,风光两年之后,朝廷大兵压境,他自缢城楼之上,而你们会得到大赦,安享晚年,此事为何现在要反悔了?”
黑衣人依旧不回答,身体再次迈出一步,步步生莲花,却没有一丝的佛道伟力,反而让人感觉从内心深处的恐惧,他的一步落下,三朵黑莲缭绕在其身体内,让其看上去,就如同一尊魔王。
他右手的剑,此刻出鞘三寸,一颗黑色的虎头,在剑身之上显露,那之前溢出的星光,赫然是其舌头。
“老夫日夜不停的计算,虽然料定这里存在变数,可如何也没有想到,宋青乌居然会舍弃自己的性命,更加没有想到,你居然会为了这小子,拼死的阻挡于老夫!”
紫袍道人的神色已经微怒,他自恃可以与天齐高,如今却是被人一再的挑衅,他已经动了真怒。
破屋内,刘浩脸如白蜡,气息已经彻底的没了,铃铛姑娘端着那盏金灯,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对于院落外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毫不知情。
紫袍道人却是能够看穿院子内发生的事情,神色顿时有些着急,直接探出一只手,就要抓向那盏被铃铛姑娘护住的金灯,阻挡其为刘浩续命。
“砰!”
可就在此时,黑衣人的第三步已经迈出,这一步的落脚点,几乎是撞进了紫袍道人的怀中,而其手中的长剑,出鞘三分之一,一头插翅的黑虎,撞向了那条手臂,直接将那手臂的衣袖,震成碎片。
紫袍道人并没有退却,他的手臂之上,有一道道金色的丝线浮现,依旧没有放弃的念头,这两人都是世间的佼佼者,若是没有点脾气,断然不会有今日的成就。
“砰!”
黑衣人身后九朵黑莲自行的崩开,那莲花的叶片,化作了一把把细长的刀片,就如同天空之上下起了黑色的雪花,笼罩在了紫袍道人的身体周围。
这一切都是刹那之间,黑衣人撞进了紫袍道人的怀中,他手中的长剑即将全部出鞘,而几乎就在同时,紫袍道人一直背负在身后的左手,不得不出手,抓向那剑鞘,他深深地感觉到,要是这把剑出鞘,就会在两者之间分出生死,这是他根本就不愿意看到的。
“我是你的点灯人,你这条命是我给你的,因此你要给本姑娘记住,我姓聂!”
铃铛姑娘对着刘浩的尸体冷哼了一声,右手的手腕处鲜血落到那金灯之上。
正如宋国师说的那样,铃铛姑娘是刘浩的续命人,那金灯上的火光刹那变成暗红色,直奔刘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