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伯野见马域睡下,便到书桌上挪亮烛盏,拿出行文来看。只听门外突然一阵喧嚣,接着是马蹄声、叫喊声,依稀听得是叫店家开门。马伯野侧耳一听,大门开了,骂骂咧咧进来一群人,估摸有十几二十个,且带着武器,发出哐当响声。马伯野毕竟是江湖上常客,听到来人来势汹汹,便觉得有事情要发生,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忙欠身吹灭灯盏,飞到门后,往门缝里望去——原来是一群官爷。为首的一个两撇胡子,向店家道:“给爷安排十间上好的睡房!”店小二弯身抱拳,一脸堆笑,唯恐态度不周全:“这位官爷,店里都住满了客人,已经没有屋子,还请各位爷去别家客栈看看。”二撇胡子伸出手指摸了摸嘴上的两撇胡子:“没房间……没房间就让那些人都滚蛋。”说时一刀劈了身旁的一张八仙桌。店家吓了面无血色,忙便哀求道:“官爷啊……这……这怎么使啊……这些住客都已经睡着了,这时候让人家离开也……还请官爷……各位爷爷……高抬贵手……”店家还没说完,二撇胡子便怒道:“少废话,叽哩吧啦的,爷们饿了,先给爷上一百斤牛肉,一百斤好酒。”说着,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其他人也纷纷过来坐下。店家无计可施,进退两难。二撇胡子身后一个官兵说道:“头儿,吩咐我们这次出来是不好声张的,我们还是不要惊扰他们为妙。”二撇胡子听到这话正要发作,一想也对,今天本来也没想声张,不想一路泥泞,车马坏了不说,还弄得自己一身湿漉,浑身不自在,好不容易找到家客栈,本以为可以冲个痛快澡美美得睡一晚,偏偏人又满了,能不火吗?二撇胡子涨紫着脸,显然是不想退步。他身后的兵士走过来说:“店家,你赶紧安排下,弄出几间房间给我们几个,要不然我们把你客人闹走你也得不偿失呀。”店家见这情景,知道今晚不给他们一个地方,他们是不会离开了,便说道:“好,好,那容小的去安排下,马上下来。”说完便起身去安排房间。
马伯野在门后把这看得一清二楚,心里也为店家捏了把汗,且看他怎么把客满的地盘腾出那么多间房间来——少说也得七八间吧。不到半盏茶功夫,店家便匆匆跑到楼下二撇胡子面前,要领他们去各自的房间,一边不住地说道:“真是对不住各位,因为店里实在住满了人,现在是腾出我们夫妻和小孩子的房间,还打扫了之前空闲的几间简陋房子,匆匆忙忙的,打扫得不周,各位住的不合意的,还请多多包涵。如若需要什么,随时叫我,小的随时恭候。”这一行官人登时唬道:“啰哩巴索作什么?还不赶紧拿吃的给爷爷!”店家忙道:“马上就来,马上就来。请官爷稍等。”边说边忙往后堂退去,少顷端出好几桶牛肉,好几坛老酒。那些官爷哄上来一人抓了一大把便往嘴里塞,显然是饿的多时了。有的一只手抓了一大把,另一只手又抓了一大把,力气小的、来的晚的便最后才拿到,但最后的几个一看只剩下桶底了,便叫道:“怎么没了?不够吃,再去拿。”店家看有的人双手都拿着大把的,那分量足够两三个人吃,但是店家又不敢让多的人分给少的人,便讪讪地道:“官爷,这儿有四十斤牛肉,你们二十个人不到,吃这四十斤也约莫够的,且先把这桶里的吃完,不够的话小的再去拿。”最后的几个,显然是不肯吃桶底剩下的,他们挤不过自己同行,但是在店家面前还是很端得起来的,便拔出刀子,唬道:“不想活命了是不?快去给老子拿,不拿把这店给连底踹了!”唬得店家软了腿,忙入后堂后去拿了半桶来。
那店家料理地这些官兵在吃喝,总算自己得空,进了内室,媳妇见他进来,一脸垂头丧气,并不去慰解,白了他一眼,道:“要是过了中秋就回老家能出这样的事儿吗?说了年中就搬,年中就搬,但你一直不肯搬,现在好,连去年赚的那些都被他们吃进去了,你看你什么时候才能赚回来吧。”说着,一并抹眼泪。店家是个老实人,听媳妇这样埋怨自己,只叹了口气,心里也怪自己没有听她的话,但如今为时已晚。媳妇见店家不说话,越发认定了他是个没用的孬种,哭道:“我跟着你便没过过好日子,苦了那么些年,好不容易赚了个小店,有点起色了,又被你败完了。我这就回老家了,你这么喜欢这个鬼地方,你在这儿守着吧,我再也呆不下去了。”店家站在旁边,嘟嘟囔囔地说不出一句话。想想这帮人真是可恶,白吃白喝,还唬得媳妇要回老家,怒气一来,胆子便大了,在房间里床前门后地翻半天找出一根长扁担来,就要开门出去和那些官兵拼命。媳妇一看店家要出去打官兵,知道肯定有去无回的,吓了个血色全无,但是又赌气不肯开口叫丈夫回来,慌得没了手脚。店家到了门口,突然把扁担在地上一扔,叹了口气,低头蹲在地上,媳妇一颗悬着的心也下来了。媳妇怀里的孩子大概是听到了吵闹,“哇”的一声哭了。媳妇便轻轻地拍打孩子,便哄便走到床边,床上还睡着一个大点的孩子,却是醒着的,正睁大着眼睛看着父母的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