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有回到玄妙观，三师兄龙井便寻了来。
他气喘吁吁地告诉我：“沈、沈府又出事了，这次死的是梁王的侍姬青鹫。”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手中的翠玉箫掉到了地上，还好没有摔碎。“她武功那么高强，梁王什么事都会交给她去办，可她怎么会死呢……”
“听说是刺杀沈夫人时跌了一跤，反被沈夫人杀死了。”
“不是吧？这跤跌得也太是时候了，可沈夫人不是已经死了吗？”我眼珠儿一转，问道，“三师兄，你敢面对师父发誓吗？”
三师兄气得差点儿喷血，捶胸顿足骂我白眼狼。
“那么……师父他老人家也知道了吗？”
“师父赴宴未归，我也是与香客闲聊听见的，你啊你赶快回去看看吧！”
“好好，我这就回去……”我转过身，急忙沿着沟渠的草丛前行，绊脚的草叶时不时挡在我面前，越是着急就越是迈不开步子。
三师兄看着我微跛的左脚，皱了皱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红符来，脚下踏罡步，口中念念有词，将它投入雪融冰薄的沟渠中。我只听见轻微的一小声“咔——”，那薄冰便如初阳的春雪迅速融化，水面上散发着蒸腾的热浪，呈现出圆柱波纹状。三师兄的红符便在那热浪中间静止着，开始是亮起黄豆大小的小红点，如血如荼，红光渐盛，呈放射状向外扩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华美光线，形成道道独特咒文，弯弯曲曲游动着。
“这是什么怪东西？！”我惊叹道。
“嘿！水遁符没见过啊？嘴张那么大，小心呛着水！”三师兄看也没看我。
“为什……”我的“么”字还没有出口，便被三师兄拎起，丢入了红符光芒万丈的沟渠中。这一回，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让我闭上嘴了，好在光芒交织中屏开了渠水，不然必呛无疑。
一瞬间，我的脑中浮现出沈夫人水气弥漫的脸庞，她用哀伤的眼神望着我，迅速瓦解冰消，无数颗细小碎片消散在茫然无边的雾气中……
三师兄怕我出现在梁王府的湖心亭附近引起众人侧目，特意让红符在水中就失去了法力。于是，光柱消失，一股冰冷的寒气迎面扑来，我立马喝进了几口冷水，只觉得像被人轻轻托了一下，整个身体自水中冒出来。
“啊！”一声尖叫从水边传来，吓得我身体一沉，又落回水中，那红符法力已失，化为灰烬，我浑身浸湿了水，又沉又重，眼看就要被冻结在水里。
忽然一只手紧紧抓住我求生的胳膊，将我从水中拔了出来，力量之大，不似人类。我感觉身体一下子轻了起来，好像飞到了半空，又被轻轻放到地面上。
我大口大口地喘息，难堪地趴在地上，湿漉漉的衣裳沾染到地面的灰尘，形成丑陋的斑迹。那人走了过来，扶起我，问：“没事吧？”
我抬起头来，第一眼便看到了一只硕大无比的白鹤，它侧歪着头，担忧地望着我，虽然什么也不说，我却感到了它眼中那一抹难以言喻的忧伤。
这白鹤收拢起翅膀，脚上套着银环，一只脚还在往下滴着水渍。看来救我的，便是这只白鹤了。我欣喜若狂地扑过去，抚摸它脖颈柔软的羽毛，我认得它，是的，这就是师父的坐骑，白鹤。
那么，刚才那人便是师父吧？
“师……”我笑盈盈地转回身，却对上梁王瀚海睿智的眼眸，他关切地看着我，雪青色的袍子上被蹭上点点泥斑。
“是您啊……我没事了。”
梁王长长吐出一口气，笑道：“没事就好。玄机上人说府上出了事，借我白鹤一用。玄机上人……果然名不虚传啊！”
两名婢女在水边嘀嘀咕咕着，艳羡地望着这只巨大的白鹤。原来她们不是看到我自水中出现，而是看到上空的白鹤才尖叫出声。
我也松了口气，只觉手中一空，那白鹤展翅如风，已跃至半空中，巨大的翅膀闪出阵阵异香来，它盘旋了两圈，口中发出洪亮的鸣叫声，似是在告辞归去。
我冲它挥了挥手，它便向着皇宫的方向飞去，钻入厚重的云层中，消失不见。
“青鹫——”梁王习惯性地喊道，半晌无人应，又问道：“青鹫呢？”
我心头一颤，“王爷，青鹫姑娘已经……”
过了半晌，梁王瀚海才望着天空说，“那么，你便自己去找身衣服换上吧。我……倒是要看看这沈夫人，是何等厉害的角色！”
我福了一福，转身离开。沿途经过的地面，留下了湿润的脚印。那两个婢女远远地看到我，争相恐后跑来，问：“公主，以前都是青鹫姐姐服侍公主，那现在，我们可以服侍公主吗？”
我看了她们一眼，没有说话。
“沈夫人昨日已经派人将青鹫姐姐的尸首送来，管家将姐姐放至冰库，想等王爷回来再做定夺。公主，您要去看青鹫姐姐最后一眼吗？”
在厢房门前，我停下了脚步。那两个姑娘见我不做声，低头退身离开。
我看四周没人，将房门反锁，换下了湿漉漉的衣裳。那团茶渣与灰土纠结成团的泥块已经被水洇开，我将茶渣与泥土摆在地上，一字摊开，那细碎的茶渣渐渐泛出奇异诱人的甜香，这个味道……这个味道……
我终于明白了，化为清水的沈夫人为何要弄两种茶水——卖给普通百姓的是绿茶，卖给达官显赫的是红茶。因这显赫的红茶味道醇香浓厚，掺杂了许多水莽草的细小碎渣，难道……这沈夫人是——水莽鬼？！
我倒吸一口气，更加难以理解。如此一来，她说杀了那么多人倒也相符合，谁都知道水莽草之毒无药可救，无计可施。只不过，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若是找替身，只找一人做替身不就得了，为何要害这些当朝为官的人呢？
若是想知道沈夫人到底是生是死，我必然要去望一望那端坐在沈府的女人，要知道，被破掉法术的人与失去一魂一魄的人，都会大病一场，身影飘忽，目光游离。
辨别这样的人，是我的强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