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冬季,学校寝室楼都灯火通明,因为许多同学都怕冷,尽可能给自己找一个充足的理由呆在寝室。张荣看看两边寝室楼的灯火,两手揣在棉袄荷包中,独自一人往教学楼去。
前半个月的一场雪,将省城的气温一下就降到连年轻人都觉得冷的地步,天也暗了几天,学校刚好在那几天对大三的学生进行了几门结业科目的考试,考试时,教室白天都得把灯全打开,否则光线都还显暗。几天后,天放晴,甚至有一天太阳还露出过两三个小时的脸。结业考试成绩也出来了,张荣的成绩名列前茅,甚至包括那门张荣在中专时没学过的《纺织企业的经营和管理-概论》。初接触,张荣就意识到:人家是大学,学生是大学生,毕业出去可是要当干部的,当然需要学习一些经营和管理的知识。于是,她找班长闫凤华借来上册,仔细阅读了一遍,其中多是笼统的理论知识,结合了一些企业的部分实例,比较乏味,需要用心研读和记忆。因为上册没学过,因为怕掉队,她是真用心研读了的,所以下册的学习没给她造成多大麻烦,并且还成绩优秀。
刚开始在纺院的学习时,她觉得大多数同学都很热情,也乐于助人。随着接触的深入,随着彼此陌生感的消除,她觉得班上这些大学生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和同龄中专生的大体一样,只是大学生们作为天之骄子,更多了一丝洋洋自得和高人一等。或者,只是有知识人的那份清高和矜持?她还这样想过。她没有纠结于这些无聊的问题,她只想珍惜机会,学到更多的知识。这不,她的努力得到了回报,期中摸底考试和这一次结业考试的成绩,她把绝大多数的班上同学甩在了后面。为此,她很快就感觉到同学间的那一点微微的变化——一个寝室的女生中,原本常和她一起走动的,现在似乎在有意无意闭着她;那些本在她面前趾高气扬的男生,也渐渐和她少了言语和接触。她是一个敏感的人,但她同样也是清高矜持的人,她可不愿把时间用在这些无聊的猜忌和迎合中,她一如既往按自己计划在学习和生活。
再有半个月,又该放寒假了。这样想着,她抽出左手看了看表,晚上7:13,又从荷包中抽出右手,在表盖上抹了抹,再看了看,双手又插进棉袄荷包里。天已尽黑,路灯那一点光只把小范围稍微照亮了些,几只路灯坏了处,连水泥马路都变得乌漆漆一片;寒风迎着她走的方向吹来,还在远方空旷处刮起“呼呼”的哨声;学校周围,只零星几处有灯火亮着。纺院和纺校,分别位于省城的两端,但都是近郊偏远之处,出了校园就像在农村了。她缩缩脖子,两手加劲夹夹身体,仿佛这样会暖和些似的。
终于走进了教学楼,来到三楼教室,教室里只寥寥几人,坐得也分散,闫凤萍在其中,坐在第一排自己的位子上。大学中,女生比例还是少,女生也都被照顾到前排;当然,公开课和选修课是需要到阶梯教室占位子的,男生也少有主动让位的,最多不过大家稍微挤挤。
“来了。”闫凤萍和她小声打招呼。
“嗯。洗了几件衣服,冷死了。”她也小声回答说,边走向座位,边把两手放到嘴边,还搓着。
“那干嘛不在寝室,寝室要暖和些。”
“习惯了,在寝室就学不进去似的。”
“也是啊。对了,你这次又考这么好,我有一门才刚刚过,吓死我了。”
“你是工作耽误了的,再说我也只是一般。”
“行啦,过分谦虚等于骄傲,知道吗。还有,课下辅导员都夸你呢。”
“笨鸟先飞,好多我没学过,只能多看看、背背。”
“行,不多说了,这门专业课的难点我还要多看几遍。不懂我问你。”
她已经坐到位子上,又搓了几下手,说:“我问你才对。”俩人的座位中间隔着一个空位,那是孔娟的,孔娟今天没来。
她轻手轻脚拿出几本书,拿出一本草稿纸,翻到复习处,一边看,一边右手握笔在草稿纸上写划,这也是她的一个习惯。
同班男生谢思伟悄悄走到张荣旁边的位子坐下,头凑近了些,说:“来了。”
她看了看,说:“你也在嘞。”
“嗯,吃完饭,打了球,懒得回寝室就上来了。”
闫凤萍偏头看着这边,对谢思伟说:“人家张荣刚到,你又来了。”谢思伟是班上唯一一个省城人,虽然只是工人家庭出生,但多少有些以自己是省城人自居,性情显得大咧咧的;也因为他觉得自己是省城人,所以在学习上他还是很刻苦的,怕成绩不好惹人笑话。他大一大二追过别班的女生,都没成功,大三见自己班来了张荣,便格外热情,十月份的一个星期天,他还请求张荣做他的女朋友;张荣以自己有朋友为借口,拒绝了;他也没把这太当回事,仍对张荣热情有加。闫凤萍知道这事,因为他曾求着闫凤萍帮自己给张荣说说好话,为此他还请闫凤萍吃过几次雪糕。
“凤姐,你好,天天和我们家庆,嗯,形影不离,就不许我们走得近些?”谢思伟玩笑说。“凤姐”是班上同学给闫凤萍取的外号,时间久了,连闫凤萍自己都习惯了。“家庆”是闫凤萍的男朋友,全名钱家庆,纺院织造专业的,他和闫凤萍来至同一个地区的,到纺院认识后,互有好感,慢慢发展为恋人关系;这事大家都知道。
“少开玩笑。”张荣小声说,又回身指指班上其他正复习的同学,“知道你复习好了。”
“你也不用复习呀,成绩够好了,行了。”谢思伟还是凑近说,“走,外面吃点夜宵去?”
“不了,晚上从来都不吃东西。”张荣说。
闫凤萍也说:“喔,人家张荣晚上不吃什么宵夜的,快走快走,免得打扰到我了。”
“凤姐呀,我可是请你吃过雪糕的。”
“你现在请我,我还嫌冷呢。”
“唉,忘恩负义呀。”
“去去去。”闫凤萍说。
谢思伟不再理闫凤萍,又问一遍,“去吧,天冷,吃了热和些。”
“谢谢,我真的不吃宵夜的,你去,你们男生本就吃得多。”
“真不去?”
张荣摇摇头,翻着书页。谢思伟笑着从前门走了。
见谢思伟走了,闫凤萍坐到孔娟的座位上,凑近小声说:“没看出来,他还真有点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意思呢。你真的有男朋友?”
张荣只能淡淡一笑,说:“班长,复习,不说这些。”
“我倒是觉得吧,谢思伟你别说还真的还不错。”
“哎呀,好凤姐,你是管理者,不是媒婆婆,我真有。”
“那我就再也不提了。”
“就是。你复习的哪本?”
闫凤萍看了看张荣手中的课本,说:“和你一样。”
张荣点点头,闫凤萍挪回自己的座位,又开始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