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玄歌走了,东天门前气氛一下子便有些微妙起来。
李松水拿着拂尘立在那里,眉眼含着笑,却是什么话都不说。
虽然她只是个公公,但是这皇宫之内谁敢轻视他?
可以在皇上身边当差这么久,却又不因此而趾高气扬,这样的人,要么就是真正没有野心,要么就是野心太大。
但不管哪一种,都不会好对付。
童谣见李松水不说话,心中认定李松水是帮太子这一方的,便横眉冷目,盯着茯苓,“你敢撞我?”
茯苓方才硬气,但此刻却是后怕起来。
谭月筝挺了挺身,将茯苓护在身后,“童谣姑娘,我代茯苓和你赔个不是,她不是故意的。”
童谣可以怒斥茯苓,但是没办法对谭月筝如何,只能思索一下,转换了方式。
“那也就罢了。”茯苓冷声说了一句,旋即自地上捡起那幅画,故意拔高了声音,“那便让众人欣赏一下此画吧。”
谭月筝伸手去抢,却被童谣一闪身躲了过去。
光玉堂眼中冷意盎然,他隐隐觉得童谣跟踪他,不然为什么童谣这样清楚这幅画有问题?
可是他不敢表现出来。
李松水那一双精光爆闪的眸子,光玉堂都不愿意与之对视,更何况在他面前兵行险招呵斥童谣。
童谣想打开画,谭月筝根本拦不住,只能在一旁跺脚,干着急。
“哎,这幅画上的花,是什么花?”童谣清冷地道了一句,但是音调提了上去,引起了李松水的注意。
李松水将目光放过去,当即瞳孔一阵紧缩。
“这。。”他伸出拂尘指了指。
谭月筝当即冷汗就下来了,李松水在一定意义上就代表着皇上,若是李松水知道这朝云花,便是皇上知道了。
就连光玉堂都是双拳紧握。
“好漂亮的花。”李松水尖细着嗓子,径直道了这样一句。
童谣一双清冷的眸子望了过去,“公公不识得这是什么花?”
李松水面色有些不悦,伸手取了过来,“爱是什么花什么花,只是颜色太艳了,老奴不喜欢。”说着,他自袖子里取出一个火捻子,搓了搓,噗的一下点燃了那幅画。
一时间所有人都是鸦雀无声。
便是谭月筝都觉得大脑短路,李松水,这是在帮她吗?
火苗遇到这种发干的古画也是烧的欢腾,噗噗几声轻响,便有几缕黑烟冒了出来,画纸被烧的味道钻进所有人的鼻子,将还在发怔的众人熏醒。
“李公公,你在做什么?”童谣声音发冷,甚至被气得发抖,但还是保持着一丝理智。
“老奴不喜,便烧了。”李松水甩甩拂尘,浑不在意。
“你!”童谣气结。
谁知李松水瞥了她一眼,“这不是姑娘的画吧。”
旋即他又是和颜悦色地望着谭月筝,“若是谭昭媛不怪罪老奴,老奴便没什么不对的。”
谭月筝望着他充满善意的眼神,不自觉地便点了点头,“无妨,李公公烧得好。”
李松水笑笑,又是阴下脸望着童谣,“姑娘可还有问题?”
童谣愤然甩手,狠狠地剜了一眼谭月筝,方才领着太子剩下的人走了。
“谢谢李公公。”谭月筝欠了欠身。
李松水急忙伸手去拦,“哎呦,老奴可是受不起。”
谭月筝有些发楞,这个呼风唤雨的大总管,为什么对她这么恭谨?
“既然太子丢了东西,这东宫目前便是出不去了,就算出去,也会惹得诸多麻烦。”李松水尖细着嗓子,像是在给谭月筝指点一般,“老奴妄自烧了谭昭媛的画,谭昭媛想必要绣的东西便是没法继续下去了。”
“不敢不敢,画没了便没了,月筝再想办法寻一幅便好了。”
“那多不好意思?”李松水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将拂尘换了一个手,另一只手伸进宽大的袖口,“正巧老奴这里还有一幅画,昭媛便拿去,看看是不是用得上?”
“公公这是?”谭月筝迟疑地接了过来,“这是何意?”
“没啥意思,老奴来还贵妃一个情罢了。”他笑了笑,满脸褶皱拼出一幅慈祥的笑容。
谭月筝还是愣在那里,正在消化着这完全出乎意料的事情。
哪知李松水已经迈开步子往回走了,只是临走前撂下一句,“皇宫之中,还望昭媛诸事小心啊。”
谭月筝有些感动地行了一礼,“谢李公公。”
见得李松水走了,光玉堂这才开口,“此间事了,你赶紧回去,既然有贵人相助于你,你切记要保护好这幅画,不要再出现什么问题。”
谭月筝点点头,匆忙地便上了轿子,时间不等人,若想绣出一幅好的作品,只能抓紧时间赶制了。
待得所有人都走了,侍卫都回了东天门,光玉堂吩咐了侍卫几句,便奔着方才童谣所走的方向寻了过去。
而他一双极为清亮的眼睛之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怒火。
一处废弃的宫殿之中,正午明亮的阳光透过窗子射了进来,将一处处翻滚的烟尘都囚禁在那些光束之中。
“你到底要干什么?”光玉堂咬牙切齿,声音冰冷。
童谣跌坐在他的身前,嘴角流出些许鲜血,一双淡漠的眸子里却是涌动着疯狂的情感,爱恨交织,缠绵纠葛。
“你要干什么?!”童谣低声嘶吼,“为了那个女人,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的使命?是不是忘记了你毕生追求的梦想?!”
光玉堂眸子中怒火更胜,扬起宽厚有力的手掌,作势欲打下去。
“你来啊!你打死我吧!为了你心里的那个谭昭媛,你将我打死,将你这辈子离王座最近的机会拍灭!来啊!”
这声声嘶吼像是一把一把尖刀直直刺进光玉堂的心口,生生阻止了他行将打下去的右手。
“呵呵,呸。”童谣吐了一口血,阳光本是正艳的时候,但是洒在她的脸上,却有一种凄惨冰凉之感,“你便是打死我,你又能得到她吗?这里是嘉仪国,是拥兵百万,和我玄国僵持旷日的嘉仪国。”
光玉堂无力地放下手掌,怔怔的站在那里,宛如成了一座雕塑。
“这里又是皇宫,嘉仪国开疆扩土的皇帝傅亦君,身临战场大小百余战不曾战败的太子傅玄歌,还有一个个深思熟虑老谋深算的后宫贵妃,朝廷大臣,这种境况,你不思及怎么行动获取情报,反而迷恋上一个太子昭媛,你觉得若是玄国皇上知道了你这样,会怎么样?还会把他的九五之位传给你吗?”
忽然有风吹进大殿,吹动光玉堂的长发,将他妖孽的容颜勾勒得愈发震撼,只是这样一张脸上,如今剩下的只是茫然。
沉默许久,光玉堂从思索中拔了出来,整个人的怒火尽数消退,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一般,眼神有些涣散。
“你给傅玄歌下的什么毒?”
童谣瞳孔一缩,“就是普通的慢性毒药。”
“你说谎。”光玉堂还是不动,只是淡淡地这般道了一句。
童谣从地上起了身,拍拍身上的灰尘,眼神有些慌乱,“就是普通慢性毒药。”
“你用的是藏情花。”光玉堂恢复清醒,一双明眸盯着她。
“是。”童谣彻底放弃狡辩,光玉堂已经猜了出来,没必要再隐瞒什么。
“你想控制他。”光玉堂一张俊脸贴近童谣,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你想利用他去报复谭月筝。”
童谣深深凝视他片刻,“是。”
光玉堂神色渐渐又有了怒气,“你跟踪我。”
“是。”
光玉堂有些恼怒于她的随意,竟是直接伸手抓住她的衣领,“我会调整自己,但是我警告你,不要动谭月筝。”
童谣纵然被提到空中,一张俏脸都憋得通红,但是那双清冷的眸子却是不曾扭动,只是冷冷地望着光玉堂,不发一声。
却说谭月筝领着一众人匆匆忙忙地回了枕霞阁。
“茯苓,关上门窗。”谭月筝依然有些草木皆兵,距离大比仅有一个半月左右,这幅画帮了她大忙,这次,决不能出任何差错。
“主子,咱们看看这幅画吧。”茯苓关上门窗,小步跑到谭月筝旁边,碧玉无瑕也是急忙跟着。
谭月筝几人都是好奇,李松水会给一幅怎样的画。
画卷展开,入目便是一片蒙蒙的绿色。
那是一幅布局极大的画,大到城中皇宫,小到远郊乡野,整个诺大的都城仿佛都被收入这寸尺的画纸之中。
“真是一幅佳作。”谭月筝啧啧赞叹,“这般意境,绝不是一般画师可以做得出来的。”
单师茯苓还是摇头,“主子,可这画虽好,同那立意又有什么关系?”
谭月筝神秘一笑,指着那画,“你看其上,绿色点点,点缀在城中楼宇间,乡间房屋处,大片大片的绿色更是在乡间土地晕染,地上人们劳作,老牛耕田,这是什么时节?”
茯苓一点就透,“春季。”
谭月筝笑着点头,“而且是春天的雨季,你看着天空之中不是细雨蒙蒙吗?那些雨水不就是水吗?”
“所以这些水浇灌了万物,这些水便代表着新生,代表着生机?”
谭月筝点点头,“这与之前的水即生命的立意几乎是大同小异的,倒是极为合适。”
碧玉无瑕喜笑颜开,“那主子便不必为绣品发愁了?”
但是旋即她又是娥眉轻皱,“我总是有些不放心,隐隐觉得暗处有人在操控什么。”
她的眸子里翻涌着一层一层的迷雾一般,“那些暗处的,见不得光的人们,究竟要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