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夜色如水。
整个诺大的谭家都是静悄悄的,便是寻常巡逻的家丁都已经睡去。
这谭府里,处处都分布着傅玄歌带来的锦衣侍卫,若说还要为安全着想,非要找家丁巡逻,那谭家的人也未免太不识抬举了。
“老爷,你看太子对咱们月筝多好,就连回家省亲都陪着前来。”苏皖清依偎在谭天麟怀里。
谭天麟也是爽朗一笑,女儿有出息,他做爹的自然也是骄傲。
可他们怎么知道,此时他们谈论的乖女儿,与那高高在上的太子,如今正汇在一处。
应该说是心有灵犀的汇在一处。
“你怎么来了。”傅玄歌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巾,只是露出一双极为明亮的眸子。
谭月筝也是黑衣劲装,虽然功夫基本没有,但好在身子轻灵,也不会拖了后腿。
只听她嘿嘿一笑,“你留宿谭家我会不知道是何意?”
“哦?”傅玄歌玩味地看着她,“你说是何意?”
谭月筝挺挺胸,“自然是夜探东郊皇陵。”
傅玄歌笑笑,“你倒不傻。”
谭月筝自得一笑。
傅玄歌见她得意,又是开口,“那你可知道,奔着哪个方向走?”
谭月筝笑声一滞,脸上尴尬一些,“我还真不识得方向。”
“那你可知道,到了皇陵,奔哪里找?”
谭月筝讪讪一笑,“那个,乱找!”
傅玄歌无奈摇头,“对于你姑姑之事,你可有了眉目?”
谭月筝闻言,终于再次得意起来,“自然知道,我那姑姑当年名动京城。。”
“这些信息有何用?”傅玄歌打断她。
谭月筝一愣,旋即整个人都是有些兴致缺缺,“你是特意过来打击我的吗?”
傅玄歌嘴角微掀,“我只是告诉你,这世上有诸多琐事,有诸多假象,你若想真的走上为你姑姑沉冤昭雪的复仇之路,你便需要有一双洞彻的眸子,一对可以听出真话的耳朵。”
谭月筝看着他有些玩味却又有些认真的表情,心头像是被击中了一般,狠狠地悸动了几下。
“谭老太君,不是寻常人物。”
傅玄歌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样一句。
谭月筝仰仰头,颇为得意,“那是自然,老太君一声纵横捭阖,怎么会是寻常人物?”
却是忘了那日圣上当着一众
傅玄歌深深望了一眼老太君居住的方向,却不再多言。
“那,我们去哪里?”谭月筝试探着问道。
傅玄歌像是有意培养她一般,“我先来给你讲讲。”
“老太君今日曾说,你的姑姑极为喜爱梅花,而东郊皇陵里一处角落,正有大片大片极为不符合常理的梅花。”
谭月筝皱着好看的娥眉,“但你说过,我姑姑被定下重罪,终生不得入皇陵啊?”
傅玄歌也是纳闷,“宫中传言以及史官记载皆是如此。”他深深吸了口气,“但是根据我探查出来的线索,你的姑姑,谭清云的墓,就在东郊皇陵。”
“那这是什么意思?”
傅玄歌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又问了起来,“你可记得老太君的直狸之事?”
谭月筝嘟嘟嘴,“自然记得,你和老太君打了半天的哑谜。”
“那你想没想过老太君的意思?”
谭月筝一愣,“不是故事吗?还有什么意思?”
傅玄歌无奈,虽说谭月筝在宫中斗了些时日,但心性还是差一些。
“老太君的意思是告诉你,若想找到害你姑姑的凶手,就要去知道你姑姑挡了谁的路,要知道,宫里的那只直狸是谁。”
谭月筝恍然大悟,眸子终于清明起来。
“那我们快走吧。”谭月筝开了口,愈加想要查明一切。
傅玄歌也不再多言,带着谭月筝,径直没入了沉沉的夜色。
行了将近半个时辰,二人方才到了一大片陵园前。
这哪里是陵园,分明就是一大片宫殿一般,立于高处望去,虽然在夜色之中不能望全,但是那月光清冷,倒也是看得出陵园的庞大规模,一处处宫殿层叠,一根根石柱,一块块牌楼宛如河边卵石,遍地皆是。
诺大陵园亦有灯火。
皇家陵园事关皇家大秘,自然不会疏于看管。
此地亦是有一排排的侍卫巡逻,只是那些侍卫分明有几丝懈怠。
毕竟谁会吃饱没事干大晚上来坟墓晃悠一圈?
但谭月筝,傅玄歌显然就是吃得太饱。
在傅玄歌的带领下,谭月筝凭着灵巧,勉强躲过诸多侍卫,二人听从老太君的提示,直奔皇陵东南角。
东南角安静地坐落着一处略显沧桑的宫殿,宫殿中种着成林的梅花树,只是时值夏末,自然不会有梅花。
“谁?!”
突然有人大喝一声。
傅玄歌悚然,急忙拉着谭月筝躲入一处黑暗。
高手!
这是傅玄歌的第一念头。
可是这皇陵之中,奇怪的宫殿里,为何还有高手值守?
“噔,噔,噔。”
有脚步声冲着他们而来,在这静谧的皇陵之中显得极为渗人。
脚步声渐进,傅玄歌已经握紧了拳头,此人虽是高手,但未必就留得下他,唯一担心的,便是身后不会武功的谭月筝。
脚步再近,傅玄歌已然将右脚往前伸了伸,准备暴起发难。
对方若是认识他这个太子,更加不能留。
他调查谭贵妃之事,自然不能让皇上知道。
谁会受得了自己的儿子去调查自己死去的妃子之案?
就在谭月筝只觉得神经都要崩断的时候,突然他的前面不远处的一处阴影里,有个黑衣人执剑暴起冲出!
原来还有人。
“看来发现的不是我们。”傅玄歌轻语,放眼望去,那黑衣人已经与此地侍卫交手到了一起。
一时间兵器相击的铿锵之音,刀剑寒芒,二人的呼喝,都是将这寂静的宫殿搅得热闹起来。
“来人!”侍卫大喝,呼唤其他援手。
那黑衣人见状,心知不能力敌,便虚晃一招,整个人化为一道影子没入有些些许烛光摇曳的大殿之中。
谭月筝寻索许久,都想找到那陵墓在哪里。
如今她终于知道,因为那人入了大殿,侍卫明显大惊,急忙闪身跟进。
这寂寥的莫名宫殿中,能让守墓侍卫紧张至此的,想必只有陵墓了。
傅玄歌也是想到这一点,拉着谭月筝的手,就偷偷摸了进去。
侍卫同黑衣人已然在大殿交上手了,二人你来我往,竟是不相上下。
只见那诺大的宫殿里正中央居然便是一座陵墓的墓包,这奇怪的陵墓,居然建在屋子里,大殿中!
这是为何?
谭月筝只觉得心中愈加疑云重重。
“快快!”这时,宫殿外突然传来士兵的呼喝之声,就连谭月筝都可以听到那一声声铠甲的撞击音。
黑衣人的黑巾遮住面容,看不出表情,只是一双眸子里精光大闪,极为焦急,下一刻,他自怀里掏出一枚飞镖用力掷出。
飞镖化为诺达宫殿里的一缕寒芒,直直飞向侍卫。
侍卫只能躲开,这一下黑衣人脱身,竟是长剑掠去,劈向墓包前的一盏长明灯!
这是什么深仇大恨?竟然陵墓主人死了都要斩其长明灯?!
在嘉仪自古以来的传说中,长明灯是寄托逝者灵魂的物件,但凡有个地位的家族,其家族陵墓必然会有人守着长明灯。
皇家陵墓自然不必多说。
“看来,这个侍卫有可能是在守护这个陵墓主人的长明灯。”
谭月筝推测。
可是傅玄歌却是摇头,并不赞同,“看守一个长明灯,怎么可能用得着这样一个高手。”
“倒是不知道这主人是谁,竟然使得皇上大为周折,为其修个这样奇怪的陵墓。”
谭月筝悠悠叹了口气。
“难道真是我姑姑?”这个念头突然在她心里扎根,再也摆脱不掉。
正想着,那黑衣人居然得手,长明灯上粗壮的鲸油蜡烛直接被劈为两半!
烛光摇曳一下,噗的一下灭掉。
没了这个光源,整个大殿都黑了下来,极为诡异。
黑衣人越窗而逃,侍卫以及刚刚进来的大队士兵都是追了出去。
锣声阵阵,警报响起,诺大的皇家陵园一下子沸腾起来。
而此时,最为安静的,居然就是这里,一切的始发地。
谭月筝自黑暗中踱步出来,望着那看不清字的墓碑有去。
待得走进,谭月筝怔在了那里。
月光清冷,但还勉强可以照清上面的字。
“朕之绝代爱妃,谭氏神女,谭云清之墓。”
谭月筝彻底陷入重重迷云。
皇上宣布谭云清**大罪,剥其妃位。谭云清更是产子之时,一尸两命,皇上更是下旨,不得将之埋入皇陵。
这些事,这些话,仿佛还留在傅玄歌,陆三凡,苏皖清几人的唇齿之间,这些话,还留在史官的记载之中。
所有人都知道当年圣上极为震怒,甚至命令众人不许提及此人。
可为什么,这里的陵墓,竟是一笔一字的写着谭云清的名字。
“朕之绝代贵妃。呵呵。”谭月筝只是觉得脚下无力,险些跌倒。
幸而傅玄歌早就站在她的身后,将她扶住。
“你们男人,都是这般虚伪吗?”
谭月筝出着神,喃喃一句。
傅玄歌一愣,不知道谭月筝为何反应如此之大。
?他哪里知道,谭月筝上一世,便是被自己所爱之人亲手杀死,男人的虚伪,在她心中已经成了一道凛然的伤口。
但凡触之,便死去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