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了，家里内子还在等我回去吃饭，我就先走了。”即便可怜旧东家的遭遇，思想保守的柴夫还是怕太过靠近凶宅会给自己带来霉运。
穆芊蝶自然明白他的想法，给了他一个碎银子，便放任他离去了。
眼前这座宅子过去也应曾门庭若市，如今却大门紧闭，方圆几里全无人迹，只剩夏日里的一阵暑风还肯驾临门口，吹得门檐上的白灯笼左右晃荡。
穆芊蝶走上前轻轻敲了几下门，“请问，有人在吗？”
隔了半晌都没人应声，穆芊蝶便加大了力道又敲了几下，哪知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隙。
门没锁，也许有埋伏！
风臣玉对着穆芊蝶轻点了几下头，两人便同时退到门的两旁，默契地同时用力推开大门，且穆芊蝶的左手也顺势拔出了剑。
“呀”，骤然开启的门把树上的几只乌鸦惊得扑翅直飞，荒芜的庭院里一片沉寂，没有一丝生机。
穆芊蝶把剑插回鞘内，看着满地的落叶，一种悲凉感油然而生，“看来这里已经没有人了。”
风臣玉环顾了下四周，对着穆芊蝶道:“到后院看看吧。”
两人果然在后庭院里发现了一辆马车，还有两匹饿得奄奄一息的马儿。
马车上的绣花金幔还彰显着主人往日的气派，可却再无仆人会从那堆满的马草桶里拿出马草去喂喂马厩里那些可怜的马儿。
“风大哥，你说那对母女……”
后院的门是大开着的，枯叶上还有一丝新染的血迹，颜色依旧鲜红，大概是在他们来之前不久染上的。
“走了。”风臣玉沿着柱子把林风羽放下，在马草桶里抱了一怀半枯的马草放到了马厩的食槽里。
“因为这里只剩下一辆马车。”
过去这些马儿吃的都是新鲜的粮草，可如今它们却在争食枯粮，因为它们想活下去。
它们目睹了那场杀戮，也许还不止一场。即便一切痕迹都已被清理掩埋干净，可谁也拭不去马儿眼底恐惧和求生的欲望，见过了生死的它们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对死亡的害怕也让它们更加爱惜起了生命。
风臣玉默不作声地照料着马儿，穆芊蝶一言不发地整理着车厢。
沉默是如今最好的语言。穆芊蝶懂风臣玉的沉默，每当他惜字如金的时候，便是他内心挣扎的时候。
他们都是江湖中人，但事实上他们都没有亲手杀过人，所以他们不懂，不懂有什么事情是非杀戮不能解决的。
也许有一天他们也会变成见惯生死、杀伐果断的江湖人，但这一刻，他们还想为赵家伤心一会。
一阵沉默后，风臣玉开口道:“此地不宜久留。”
“嗯，走吧。”
在茫茫江湖之中，他们也不过是两个亡命之徒，黎山便是他们如今最大的希望。
两匹瘦弱的马儿饱餐过后也总算有了些力气，害怕被再次遗弃的它们卖力地奔走着，它们把穆芊蝶和风臣玉当成了新伯乐，甘愿为二人奔走千里。只是它们不知道，这也许是一条更凶险的路。
马车再度哒哒远去，驶向月息城。
只是在他们离去的当天夜里，赵家大院起了场大火，把赵家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灰烬。
穆芊蝶与风臣玉快马加鞭，不日便已到了月息城外的郊林。
“今夜咱们就在这里歇息吧。”虽然这两日并无察觉有人尾随其后，但风臣玉心中依旧隐隐有些不安，为了安全起见，他并不打算入城。
“嗯，听风大哥的。”
马儿哒哒又走了几步，风臣玉见前面有粼光反射，当是月息河。他把马车驶到河边，便在此处停了下来。
这几日风餐露宿，几无一顿饱餐，穆芊蝶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
“你在这里歇息一会，我到河里去捉几条鱼给咱们当晚餐。”风臣玉功力相当深厚，黑夜里窥物亦如白昼。
“好。”这一路上吃的都是干粮，穆芊蝶也实在是腻了。
风臣玉拾了柴枝生火，又将两柴枝削尖，脱了鞋袜、卷起裤脚，走到河里静待鱼儿光临。
穆芊蝶也顺道来到河边取些水打算熬些米粥喂林风羽喝。她微一抬头，只见风臣玉手起枝落，便刺中了一条鱼，不愧是野外生活高手。
“风大哥好厉害！”穆芊蝶忍不住拍手称赞。
看到穆芊蝶如花的笑容，风臣玉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脆弱，他武功高强、他性格坚毅，但他却无法接受世界黑暗的一面。在他的心里，这个世界应该是正义、公平、光明的。
风臣玉想自己不过是看到了一场人间悲剧便已如此沉郁愤懑，可在这短短的半个月里穆芊蝶历经了生离死别，她不过十七岁，承受了这般多却依旧坚强。
“芊蝶，为什么经历了这么多你还能笑得出来？”
穆芊蝶大概没有找到风臣玉会突然问她一个这样的问题，神色有些诧异，过了一会她恢复了笑容道:“这世上多的是比我更苦的人，可他们依旧坚强地活着。”
马儿正在岸边低头食草饮水，穆芊蝶起身摸了摸马儿的头，“风大哥你看这两匹马儿，它们就比我苦多了，它们死里逃生、饿了那么多天后还要给我们当车夫，拉着我们四处奔走，但它们的眼神里依旧神采奕奕，丝毫没有被困难打倒。”
其实穆芊蝶的内心并没有她所说的那般豁达坚强，可如果连她也愁眉苦脸，她怕风臣玉会更不开心。
其实在看到穆芊蝶的笑容时风臣玉就已经看开了，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说教了，所以在自嘲的同时他也打算逗一逗穆芊蝶。
“看来在芊蝶的眼里我连马儿都不如啊……”
“不不不，风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是……我……”
看到穆芊蝶紧张得语无伦次的模样，风臣玉突然笑了。
“风大哥，你笑了……”这是风臣玉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笑容。
风臣玉走到穆芊蝶面前，一只手放在她的头上轻揉着她的脑袋瓜，宠溺地看着她，语气温柔道:“你忘了我说过不管在怎么困难都要微笑面对吗？”
“嗯！可是风大哥，你这模样怎么好像把我当成了小孩啊？”风臣玉高穆芊蝶整整一个脑袋，确实有一种大哥哥安抚小妹妹的感觉。
“你十七，我二十三，本来就比你要大上五岁，把你当作小孩有何不可？”
穆一峰在的时候，穆芊蝶总是一副亦姐亦母的模样，现在穆一峰留在了西林秘，穆芊蝶稚气的一面也渐渐显露了出来。
穆芊蝶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前路纵然荆棘遍布，或只愿笑傲江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