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穿好衣服,王志力在一把凳子上坐下来,李云菊拿过一把凳子坐在他对面。两个人面对面,距离不近也不远。
王志力问:“最近忙什么呢?”
李云菊说:“抹抹桌子扫扫地,端茶倒水洗盘子洗碗,就这些。你忙什么呢?”
王志力回答:“和你做的差不多。”
王志力感觉有点冷,让李云菊给他一碗热水喝。李云菊说:“你等一会儿。”她走进后厨,不大一会儿就端出一碗热腾腾的姜汤,放在王志力面前,说喝了它祛祛寒。
王志力喝了一口,说味道不错,问:“你做的?”
李云菊回答:“是呀,我做的。”
听着李云菊大大方方的回答,看着她单纯而热情的眼神,王志力脑子里闪出了刘秀女。李云菊和刘秀女一样,眼神是清澈的,不含任何杂质。这种眼神能净化人的心灵,让人安心。当初他喜欢刘秀女,除了她的美貌,最主要的还是她的眼神,她的眼神使他产生归依感,让躁动的心灵安静下来。李云菊比刘秀女大方,坦率而自然;刘秀女比李云菊腼腆,任性而执着。刘秀女有点“迂”,李云菊有点“野”。
李云菊看到王志力走神,问他:“想什么呢?”
王志力笑笑,说:“没想什么。”
李云菊说:“你骗不了我。是在想你上次说过的那位女同学?”
王志力说:“没有。在你面前我谁也不想。”
李云菊说:“谁信呀。你的手怎么破了?”
王志力说:“被人咬了。”
李云菊问是怎么回事,王志力扼要说了一下过程。李云菊说:“需要去打狂犬疫苗。”
王志力信以为真,问疾控中心在哪里,他看见李云菊一脸坏笑,才明白她是变相骂小林。
李云菊皱着眉头说:“我就不明白了,人家两口子闹矛盾怎么咬的是你?”
王志力说:“当时她头脑发热,见什么咬什么,哪还管是谁的手,就是个木头她也照样咬。”
李云菊被王志力说的话逗笑了,说王志力在这里瞎编,还不定是为什么咬伤的呢。听着李云菊略带醋意的调侃,王志力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王志力看出来李云菊对自己有好感,起码是不反感,她隐隐约约纠缠自己和小林的关系,是一个女孩子对自己喜欢的男孩子的必然反应。
王志力说:“你放心,我和她绝对没有什么。”
李云菊说:“你和她有没有什么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不放心?”
王志力看到李云菊好像有点不高兴,觉着再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有可能会闹僵。好不容易见一次面,应该有一个好的氛围,话题应该轻松一点。他转换话题,说今天的雨好大,已经多年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雨了,让他想起小时候下大雨,那时他还没有上学,下大雨发了大水,冲走了他家一窝鸡。他说他亲眼看到那些鸡被冲走的场面,大鸡小鸡都坐在水面上一动不动,顺着水流漂走了。李云菊说那算什么呀,你家才冲走了几只鸡,我们那里下大雨,大水把我们家里的羊全部冲走了,有一百多只,损失十几万。李云菊说如果不是大水冲走了羊,她现在还在村里放羊呢。
王志力开玩笑说:“那样我就见不着你了。”
李云菊说:“那当然。”
大雨还在下,从早上到现在没有打过一声雷。老百姓称不打雷的雨叫“闷雨”,这样的雨越下越猛,有后劲。空气湿漉漉的,带着一丝寒意,感觉有些清冷。李云菊关上玻璃门,把喧嚣的雨声关在了屋外,同时也挡住了丝丝寒意。饭店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相向而坐,彼此没有戒心,就像相识多年的邻居或者同窗多年的同桌,不需做作,无须掩饰,能够敞开心扉谈笑。他们两个都是农村来的,面对陌生的城市,虽然看到的是一片繁华,但是内心却是孤独的。他们渴望友情,需要倾诉,需要欢乐。两个人东拉西扯,说些感兴趣的话题。
两个人正说着,李云菊的嫂子回来了。她放下雨伞,看着王志力问:“有客人?”
李云菊说:“他不是客人,是我认识的一个熟人,有事路过这儿,进来坐一会儿。”
李云菊嫂子打量着王志力,说:“猛一看,还以为是你哥在这里坐着呢。”
李云菊笑着说:“他穿的就是我哥的衣服。”
李云菊嫂子说:“是吗?我说怎么看上去这样眼熟。”她脸上露出一丝不快,不过时间很短,很快就消失的无踪无影了。
李云菊嫂子坐在吧台后面数钱,说今天手臭,输了二百多。李云菊问哥哥怎么样,她嫂子说还行,不输钱。
王志力要回去,他拿起自己的湿衣服,说回去把李云菊哥哥的衣服洗干净再送回来。李云菊送出门外,大雨还在下,她停在玻璃门外看着王志力走。王志力走了五十多米,回过头来看见李云菊还在那里站着,他摆手让她回去,她挥手让他走,两个人就那样僵持着,同时两个人都笑了。王志力看着李云菊走进玻璃门才转过身来。
同来时相比,雨似乎小了些,起了雾,远处的高楼不见了,天与地连成一体,仿佛混沌未开。王志力走在街上,感觉自己神清气爽,走路也轻飘飘的,不由自主唱起了歌曲。有两个撑伞的妇女从他身边走过,看见他一个人在大雨里如痴如醉地唱歌,还以为他有精神病,赶忙躲开了。王志力一路唱着走了过去。
路过一家珠宝首饰店,看着金碧辉煌的门面,王志力觉着应该给李云菊买点什么,不是为了讨她欢心,是表达自己的心意。他走进珠宝店,在柜台前转了一圈儿,柜台里琳琅满目,有项链、钻戒、耳钉、镯子,每一件都精美无比,璀璨耀眼。看看标价,他倒抽一口凉气,无论买哪一件,自己口袋里的这点钱都不够零头。王志力怕售货员看出他囊中羞涩,赶忙退了出来,
回到饭店,老肥问他:“走这样长时间,干什么去了?”
王志力说:“去看个朋友。”
老肥神情落寞,坐在吧台后面无聊地摁着计算器,两眼望着窗外,目光游离而散漫。王志力问他小林怎么样了,他说小林不吃不喝,躺在被窝里怄气。王志力说你哄哄她,俗话说两口子是床头吵架床尾和。
老肥眼一瞪:“我哄她,为什么呀,就因为她会撒泼?”
王志力到后厨收拾整理一番,又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该干的活都已干完,他对老肥说:“肥哥,能不能支点钱?”
老肥像蝎子蛰了一样跳了起来,问:“要钱干什么?”
王志力说:“我来这里三四个月了,一直没有领工资,身上的钱也花光了。你知道,身上总得有些钱,以防急用。”
老肥的眼珠子转了几个圈,从裤裆里掏出三百块钱,说:“先拿着这三百吧。”
王志力说:“有点少。”
老肥说:“少你也拿着,这是哥的一片心意。你哥我开这样一个饭店,白手起家,一盘一碗都是自己买来的,把这几年的积蓄全部投进去了。老实说,你哥我现在没有钱,别看每天都有进项,其实利润不高,勉强能够维持饭店运转。你要理解哥。”
老肥把三百块钱塞进王志力手里,王志力只得收下。老肥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起风了,几阵西风吹过,黑沉沉的乌云变成了大块云朵。雨丝变细了,雨也变成一阵一阵的。饭店里还是没有客人,王志力心想母亲还有一半工资在包工头手里,母亲已经在电话里追了他好几次,让他去找工头,把还没有领出来的那一半工资要回来,他嘴上答应了,一直没有去,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趁这个机会去要回来。他撑起雨伞,又走了出去。老肥问他去哪里,他说去前面不远处那个工地。问他干什么,他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