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姜坐的马车赶在晌午前抵达了丹府,被丹府下人引着直接从侧门进去停在了二门前。
马车甫一停稳,就从二门内转出一梳双丫髻的青衣丫环,急步来到马车前,掀开车帘,去扶丹姜下车,口中说道:“这都快晌午了,姑娘才到,莫不是路上被什么事耽搁了?”
丹姜微微一笑,拍拍她的手,“绿袖,将车上的小箱子拿下来。”
绿袖答应了声,进马车内取了那金丝楠木的小箱子,下来看见丹姜正在打量丹府环境,也没去打扰她,回身问道:“阿南,今儿在路上何故耽搁了这么久?辰时一刻启程,我随商队高掌柜他们巳时三刻就到了,你们现在才到。莫不是你走错了道?若再不到,管家就要派人去寻你们了。”
阿南头疼地看着叽哩呱啦的绿袖,回了句:“路上遇到堵车”。绿袖还要再问,阿南驾着马车赶紧跑了,她少不得咄了一口:死阿南!
此时从二门内又走出个四十多岁模样的妇人,对着丹姜福了福身子,说道:“十九姑娘,我是府里内院的管事张妈妈。老爷还没回来,管家让我先带姑娘去姑娘的房里歇息,午饭一会就送过去。”
啊,十九姑娘。离京十年,自己和阿南、绿袖再加十来个老仆守着祖屋,习惯了他们叫自己姑娘,倒忘记了这姑娘前还有个十九的前缀。
谢过张妈妈,丹姜带着绿袖住进了分配给自己的屋子。这是套独立的小院,收拾得很干净,角角落落遍植花草,最主要的是私密性很好,丹姜很满意。
晚上,丹老爷在花厅摆了个家宴,算是为丹姜回京接风洗尘,丹姜也终于见到了爹爹的夫人和女儿们。
十年未见——不,也许该说是五年?——爹爹的夫人又多添了好几个,女儿们也如雨后的韭菜,割了一茬又长出一茬。
丹姜想起自己都是这个风流老爹的第十九个女儿,十年前自己还是最小的一个,到如今,也不知道下面有多少个妹妹了。
她在心里叹口气,自己这个爹爹风流成性,极爱美色,凡见到标致的美人儿,想方设法都要娶进来;他又极有经济头脑与经商手腕,在天启国的商人圈子混得风生水起,生意不仅遍布天启国,据丹姜所知,乌月、萨曼滋、南夜等国都有他的生意与合作伙伴,只不过这些都在暗处罢了。
亏得他生意做得大,日进万金,否则这么多夫人和女儿,他如何养得起。
不过,钱赚得再多,生意版图做得再大,又有什么用。看这一屋子的花团锦簇,除了服侍的下人外,就只有爹爹一个男人。看来,爹爹的儿子梦还要继续做啊。
丹老爷单名一个浩字。这一生,在外人看来,什么都好,年轻时人就长得倜傥潇洒玉树风流,如今年近五十,身上更多了份内敛与威严;又有头脑会赚钱,白手起家挣下偌大的家业,虽未致仕做官,但上至王公重臣,下至文人清客,从豪门巨贾到江湖大派,都和他关系保持得极好——毕竟丹老爷是个会花钱的主,钱挣得多却不小气,又舍得投资人脉,这世上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所以,丹老爷不管是在商场,还是官场,甚至是在帝王家都如鱼得水,八面玲珑得人人都“喜爱”他。
丹老爷爱美人也是出了名的。市井传言,他有十四房夫人,外加小妾、乐伎、通房暖床丫头无数。
只有丹姜等府中的人知道,十四房夫人早已是十年前的事了;照今天花厅洗尘宴的情形来看,在座的夫人已排到廿二了。
刚刚丹姜就是“大娘、二娘、三娘..廿一娘、廿二娘”一路叫过来的,管家介绍一位,她就叫一声。
看着那些盛妆打扮、美得大同小异的夫人们,不知以后单独见到了会不会叫错,想想都头疼得很。
丹老爷样样都好,唯一样是他心头痛,也是他最忌讳别人提的——偌大的家业,欠缺一个继承人啊!
丹老爷娶这么多房夫人,一来是本性喜色所致,二来则是本着“多娶多生,总有一个会生儿子”的原则。殊不知,这丹老爷却没有生儿子的命,一个一个的夫人生的都是女儿。
女儿们实在太多,丹老爷嫌名字繁杂记不住,索性规定,在家里一律以排行称呼,如此一来,丹府的小姐姑娘们,一个个就成了单纯简单的数字符号了。
丹姜正是因为是丹老爷的第十九个女儿,而被下人们称为“十九姑娘”的,丹老爷和他的那些个夫人,则是叫她“十九”。
丹姜看一眼餐桌主位上端坐的爹爹,低下头细嚼慢咽地品着美味佳肴——
嗯,比她在乡下祖屋的吃**致和丰富多了,够得上奢侈的级别。
这道仙湖银鱼羹,鱼肉细白鲜嫩,入口即化;那道翡翠碧玉晶莹剔透、清脆爽口;仙人脔也不错,居然是用奶汁炖的小鸡..
丹姜吃得很慢,表情也很享受。
她在等。
果然,丹浩率先吃完。他一放下筷子,众女眷们也颇有眼色地同时停筷。
丹姜可惜地看了一眼刚夹在碗里的蜜炙羊腿肉,缓缓放下手中的犀角筷,接过下人端来的茶漱了漱口,抬眼,就与她爹的视线对个正着。
丹浩眼神慈爱地看了她一眼,问:“十九可吃饱了?”
“嗯,爹,丹姜饱了。”
丹浩一愣,自从他规定女儿们以排行称呼后,她们在他和长辈面前都是以数字自称了,丹姜小时候也是自称“十九”,这已经成了惯例。
十年未见,想不到她居然敢违背他的规定,在他面前以大名自称了。
丹浩状若不甚经心地盯着她,他的夫人和女儿们也微微吃惊地瞪着她。
丹姜似毫无所觉般,垂眼玩着戴在左手上的一只古朴的银手镯。
稍顷,就听丹浩道:“十九,等会到爹书房来,爹有话与你说。”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