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那年,爹爹死于沙场,娘哭瞎了眼睛,我真的好无助。
后来,吴叔叔家也没落了,我们两家是世交,娘亲接了吴叔叔的一双儿女来家里。
吴叔叔的儿子吴容与我同岁,但比我大上一些,他有一个妹妹名皖皖,比我小两岁,生的很是乖巧伶俐,这个家,靠我与她刺绣为生,她的手艺很好,绣的艺品向来好卖的很,我心疼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却要为了生计劳心,她本该好好做她的大小姐的。没多久,娘积郁成疾也去了。那个晚上,我哭了整整一夜,是容哥哥一直在身旁安慰我,后来有一次家里起火,容哥哥不顾自己的安危冲进火场救我。从那时起,我对他有了一种莫名的情愫,我发誓,一定会与容哥哥同生共死。看到他笑,即使不是对我,我也能很开心。他,不常笑,总是一个人在房里读书,他肩上负担的有他的妹妹,或许,还有我吧。
皖皖是个聪明的孩子,她没多久就察觉了我的不同,在容哥哥面前,她总会提起我,她总是说“苏姐姐将来是要给我做嫂嫂的呢!”每当这时,容哥哥就会有些气恼“皖皖,你苏姐姐还未出阁,你这样编排她,岂不坏了她名声!”我的心里很失落,容哥哥,始终只拿我当妹妹。
十六岁那年,我留下了这两年积攒的银子,我怕我走后容哥哥和皖皖的日子会过得很艰难,我要去京城,去京城等容哥哥六年后科举成名,来娶我回家,我已经帮不了他太多了。
我的运气很不好,来到京城头一年就被梦仙阁的老鸨掳了去,我是宁死也不从的,老鸨怕我真的寻了短见,官府闹起来不好收拾,便让我在阁顶弹奏乐曲,有时也让我陪几个公子哥下下棋。
我儿时也受过几天琴棋书画的指教,加上老鸨的栽培,很快就成了花魁,但我,向来卖艺不卖身,我不是不想逃,是逃不了。
与我来往的人,不是没有好色成性的登徒浪子,也不是没有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柳慕就是其中之一,他是二皇子,但向来最不受宠,民间常常流传着他不好的传言,说他风流成性,我知道,他不是一个这样的人。他的双目里尽是清澈,在与我下棋时神色也十分认真,看棋如看人,我在他手中走不过三十步就会输得彻底,他只是藏拙,明明是一颗明珠,却宁愿藏了自己的光芒。
一连两年,他几乎日日都来教我下棋,替我挡了许多我不想见的人,老鸨俱他的权势,倒也不敢说什么,我与他混的熟了,也不似以往那样拘束,常笑他是个闲散王爷,打骂笑闹,他也不曾怪我,他看我的眼神总是温润似水,只是那时,我不曾发现。我的心里,还是念着容哥哥。
我已然十八,过了那青葱的年华,花魁也一日接一日的换,有一个姑娘年芳十六,名玉瑶,她的身上似乎有皖皖的影子,我将她当做妹妹一般疼着,她当上了花魁,却在不久后就自缢身亡,临死前她给我留了一封信,她说,苏姐姐,萧哥哥走了,他说过要娶瑶儿的,瑶儿没等到他,他死在战场上了,瑶儿要去陪他了。这偌大的梦仙阁,只有苏姐姐真心待瑶儿,瑶儿希望苏姐姐能幸福,勿念。
瑶儿也是被掳来的,她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萧哥哥,前些年去了战场,他许诺瑶儿待他功成名就会娶瑶儿衣锦还乡。
我忽然间想起容哥哥,他这些年,可还好吗。
那一个晚上我喝的酩酊大醉,柳慕一直在我身边,我向他诉说了我的往事,我告诉他我要等容哥哥来娶我,月色微凉,他眼里的神色,一时之间,我没有看懂。
几天后,柳慕与我说他要娶我,我以为他在开玩笑,他突然像发了疯一般,死死掐着我的手,我闻到他的身上有很浓的酒气,我让他放开,他好似没有听到,大声吼着“你心里只有你的容哥哥吗?我哪点输给他了!你的容哥哥早就死了,战乱波及到了苏州,他早就死了!”我还来不及思考他的话,他就将我逼到了墙角,我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我开始哭,我不明白我在哭什么,或许,是我信了,容哥哥已经死了,早前听说,敌兵攻到了离苏州不远的淮南。
他再也没有回来过,我好似魔怔了一般,整日里只念着两个名字,柳慕,容哥哥。
我摔碎了瓷碗,碗落地时,我的心似乎也碎了。
血顺着我的手腕,缓缓流到地上,鲜艳的如那罂粟花。我的脑海中开始回忆,有爹,有娘,有容哥哥……最后一个是柳慕,人们常说,人死时能想起一生之中的记忆,人们常说,人死时想到的最后一个人,是此生最爱。
是柳慕,我开始疑惑,我究竟对容哥哥是爱还是儿时对兄长的依赖。我遵循着儿时的誓再没了回转的余地,血很快就会流干了,我要去找容哥哥了,我要当面看看他,究竟自己是否爱他。
柳慕冲了进来,他哭了,哭的撕心裂肺,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哭,我笑了,我才认清他真的爱我,我抬手抚上了柳慕的脸,他如我初见,丝毫未曾变过。他说“染儿,对不起,对不起,我那日说了些胡话,你的容哥哥没有死,我那日是骗你的,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容哥哥没死,太好了,我不后悔“柳慕,你猜,我刚才看见了谁?你一定想不到,我看见了你,如果你不嫌弃我是个死人,我愿意嫁你。柳慕,别哭,染儿喜欢看你笑,染儿要走了,柳慕,染儿是爱你的。”
那个誓言我守住了,可惜,负了柳慕。我宁愿他忘记我不要娶我,找个比我好的女子度过余生,他那样优秀,是我配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