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章还魂
马车哒哒的跑着,夏言坐在车子里,一言不发,车夫也不明所以,只能赶紧赶车到南京交差。距离马车不远,四个人骑着马慢慢的跟着,赤麟马,披罩甲,正是锦衣卫。前面那个便是陆炳的亲信王威王千户。
“千户大人,咱们这次出来这任务可真是晦气!”王威后面一个百户说道。王威在马上扭过头,对着他笑了笑:“这次是大人亲自差遣我们办事儿,都打起精神来,我们必须要把夏言安安稳稳的护送到南京!”“是!属下遵命!”
锦衣卫赤麟马用布匹包裹马蹄,奔跑起来声音没那么大,夏言和车夫都没有注意到。
同一时间,紫禁城一处隐秘的小房子,陶仲文身着道衣,扭动了房子里墙角上摆放着的一个花瓶,在房中央摆放着的方桌下面立马显现出一条地道,陶仲文检查了下门锁,然后就推开桌子走了进去。不多时,来到了尽头——一个祭坛。也便是道家常用的法坛,寻常法坛摆放的无非是贡品和符纸、桃木剑之类的作法用品,而这里的祭坛,空空如也,只有两盏烛台突兀的立着。陶仲文走到案前,在怀里掏出一张符纸,这符纸上没有任何画符,拿着在蜡烛上一晃,蜡烛竟然凭空点燃。而蜡烛一亮,周围的墙壁发生了骇人的变化!
四面墙壁上的方砖,竟然每一个都凸现出一张人脸,有的张嘴作尖叫状,有的双目圆睁十分愤怒,有的眼神空洞像是浮雕,有的则没有眼球,只有空洞的眼白在方砖上隐约闪现。奇怪的是这些像是图像一般闪耀在空中,不带有一丝一毫的声响,持续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四周的砖瓦又重归平静,而这个过程中,陶仲文一直站在案前,不带任何表情,看不出是害怕还是淡定。
就在这时,两盏烛台上的蜡烛突然一晃,烛光竟然交织出一道光幕,只不过是淡淡的白光,什么都看不清。也正是这个时候,陶仲文出手了——他右手拿起那张黄符纸,左手捏一剑指,然后一晃,左手中指竟然滴出一滴鲜红的血液,不偏不斜正好落在了黄符纸正中央,然后扎眼的红色迅速蔓延开来,几个呼吸之间,一张纸变成了红色。陶仲文迅速将它掠过烛焰,红纸竟然在掠过火焰的一瞬间化成虚无,陶仲文见状,立即用手指夹起一小截蜡烛芯,“噗”的一声投向眼前的光幕。然后立即口出咒语:“敕吾灵身,奉吾青魂,黄纸红煞,生入死门。壬寅转丁未,丙寅开乙未!”语毕,咒成。就在燃烧着的蜡烛芯接触到光幕的同时,整幅光幕变得清晰起来,竟然能看到夏言的马车!
“夏阁老,受死吧!”看到夏言仍然坐着马车赶路,陶仲文竟然踏起步罡,口里念念有词:“玄气冥灵,总纳八荒,上服吾命,下赶阴阳,动雷赫赫,山风贪狼,阴司抵命,五行无光!三魂受命,速速来之,三魂受命,速速来之!”说完,一直光幕中的夏言,光幕便迅速收缩,直到缩成一个光点,然后眨眼间不见。
整个密室的空气好像凝固一般,陶仲文紧紧闭目,一皱眉,只听得四周传来雄狮一般的声音:“吾乃大元朝河南王扩廓帖木儿,你以血点命,唤吾何事!”陶仲文心下一惊,招来的竟是元末的大将军王保保,杀夏言绰绰有余。“扩廓帖木儿,王保保听命!吾乃茅山天师陶仲文,召你前来以血点命,命你去杀一人!”陶仲文这句话说完,王保保好像浑身过电一样,脑子里面意识一顿,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只知道要遵从陶仲文的话,这就是以血点命,也就是民间俗称的招魂,不过都是由道法高深的人施展,招来的自然也不会是孤魂野鬼。
“去吧!”陶仲文左手一挥,王保保直接出现在马车之前,仆人眼前凭空出现一个浮空着的将军,直接吓晕了过去。夏言听到声音,撩开车帘探出头去,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王保保整个身子悬在空中,手中拿着一把乌金大刀,两眼是空的,没有眼球和眼白,只是不停的向外面冒着呼呼的黑气,脸上爬满了蛆虫,右脸颊缺了一块肉露出了白骨,身体也大都没有完整的皮肤和肌肉,整个画面已经不能用恐怖来形容,如若不是夏言身为当朝宰辅见惯了大场面,恐怕也会被吓晕过去。可是就算夏言胆子极大,此刻也是吓得说不出话来。
“哼哼,夏阁老可好啊?”王保保象征性的张张嘴,可是出来的声音却让夏言觉得熟悉、
“陶仲文?你这歹人!”知道是陶仲文故弄玄虚,夏言反而来了胆子,他只当是眼前一幕不过是陶仲文耍的障眼法,而不是什么真的牛鬼蛇神。“你这厮好生无德,夏某好歹当朝为官,就算去南京也是一方官吏,你在此弄什么玄虚?”
“夏阁老啊夏阁老,你和严阁老之间的恩怨贫道没心思管,只是你当着天子的面公然挑衅贫道的地位,和贫道作对,那你只有死路一条!”声音消失,王保保立马提着大刀向前冲去,五丈,四丈,三丈……就快要到眼前的时候,王威等人赶到!
“夏阁老,您且车内暂避!”王威四人纷纷拔出刀来,挡在王保保和夏言之间。夏言道声谢,然后在车内挑着帘子看着。他很清楚王威是谁派来的,毕竟一身锦衣卫的装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穿的,何况王伟衣上还绣着斗牛,至少也是千户一级,自然是陆炳派他们暗中保护自己。
虽然王保保面相狰狞丑陋,浑身残缺不堪,可是那头乌金大刀还是亮晃晃的闪着在场众人的眼睛,提醒着他们来者不善。宁静片刻,王保保纵身冲上前,手中大刀一横,便照着王威脖子砍来,王威身后那三个百户一看,立马用刀挡向砍来的大刀,王威反应也是极快,趁着手下挡住王保保的时候,手中利刃已经刺向王保保的胸腔,只是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刀连带着王威一起穿过了王保保,好像王保保只是虚影,根本不存在一样,可是那口大刀又是实打实的存在着,王威不管三七二十一,转刀后砍,又直向王保保后脑门劈去,然后又是熟悉的一幕,刀和人穿过了这鬼影。
所有人都惊讶地发抖,然后又听到陶仲文的声音:“锦衣卫也来掺和这事儿,陆都督真是管得太宽!王威,纵你是个千户,武艺不差,又怎么和鬼打?哈……”夏言和王威这时才不情愿的相信自己是真的遇到鬼了,还是想要自己命的鬼。还没待他们反应,王保保张开嘴,一副大吼的样子,周遭就像是炼狱一般,众人只觉得四面八方涌来一片哀嚎,男声女声,滔滔不绝,王威更是觉得,自己拿刀的手正在慢慢僵硬,低头一看,竟然是整个手都发黑发硬,变得像树根一样!
可是只能等死,毕竟是常人,怎么能和鬼抗衡?这样的念头穿插在每个人的脑中,害怕早就被绝望取代。所有人都想拔腿就跑,可是双脚就像是被木桩钉死了一样动弹不得。
王保保盯着那三名百户,空洞的眼睛好像充满了嘲笑,然后充耳之间全是陶仲文那诡异的笑声。紧接着王保保手起刀落,一名百户身首分离,鲜血,溅满了夏言和王威的脸,一个是当朝阁臣,一个是锦衣卫千户,就算见惯了大场面,这个时候也再难压制自己内心的恐惧。王威本能出手,继续砍向虚无的王保保,然而一刀刀都只是砍到了空气,眼前这骇人的景象变成了一种恶魔,萦绕在王威心头。
乌金大刀砍到骨头的时候,只有“啪”的一声骨头折断的声音,和着陶仲文狂傲和嗜血的笑声,王保保已经杀了三个百户,然后转过身来,把刀顶在了王威的脖子上。
“王威,你怕死吗?”陶仲文此时来了兴趣,不断地操纵王保保用刀背拍着王保保的肩膀,然后便一遍遍的问起这句充满了嘲讽的话。王威双手发抖,手里的刀滑落到地上,夏言在旁边一看,原来是王威的双手,已经彻底变得枯黑,像是枯死的树根,盘桓在这个活人身上。这时,王威猛地抬起头,盯着王保保大喊道:“你害死爷爷弟兄,有本事一刀杀了爷爷!爷爷告诉你,爷爷不怕死!来啊,给爷爷一个痛快!”
“哈哈……王威,我陶仲文杀你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你不怕死是吗?我会砍下你的四肢,然后把你丢在野外让你看到自己的身体被狼吃掉才会死去,然后把你的四肢丢到你主子面前,锦衣卫,敢跟我作对!”
陶仲文说完,王保保举起刀,朝着王威的右胳膊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