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章开局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徐尚清俩眼瞪得溜圆,心里琢磨着老头子莫不是要给我个法宝吧?
“喏,就是这个。臭小子你小心点……”老头子从怀里战战巍巍的掏出张黄纸,准确说,是金色的符纸。“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可不是徐尚清改了性,只是这金色符纸在茅山里是最高级的符篆,非高人不可画,非高人不可用。“先别拜,知道这是啥符么?不知道老头子就收回来。”徐尚清一抬头,就看到王老头一脸奸笑,恨不得俩耳光抽上去。
“师傅啊,这嘛,应该是五雷咒吧?”徐尚清撇撇嘴说。“五雷咒这么低级的咒能配上这金符吗?说话也不过过脑子!这是雷神辟魂符!比五雷咒强多了,咒你知道,这符你现在还画不了,就送你小子一张防身吧。”王老头敲了徐尚清脑袋一下,虽然疼,但是比起这符来算不了什么。
只是徐尚清觉得好像有什么漏掉了:“防身?我跟着你这老头子还有得着防身?防头就行了!”得来的却是沉默。
不多时,听闻王老头开口:“尚清啊,我们今天就动身去京师,走,去跟戚老爷他们道个别。”话刚开口,就听得一人在门外敲门说道:“王仙人,您老现在有空吗?”听这声儿,大概是门房。
徐尚清前去开门,门房搓着手进来:“王仙人,您看……”
王老头眉毛一挑,瞅着门房道:“你家的事儿啊好办得紧,且回去找一段带花桃树枝儿置于床下,一天换一根,七天之后就不用再换,一个月后便能有喜……另外令堂的眼疾……你且去找一条活鲤鱼,趁着活着把眼剜下来教令堂在眼上擦抹,然后将这鲤鱼放在水缸之**奉三日,每日奉三炷香即可,三日后放生,令堂眼疾当愈。”
门房一听赶忙跪下磕头道谢,嘴里喊着“谢谢活神仙,谢谢活神仙!”徐尚清赶紧把他搀起来,王老头再嘱托道:“切记,鲤鱼一定要恭恭敬敬奉养三日然后放生。”门房连忙点头说好。
徐尚清待门房走后关上门,问道:“就这么简单?你又没去人家里,怎么晓得如此详细?”王老头装出要打他的样子道:“这种小事儿根本不需要去,都是些最基本的相术而已。”“哦,那我还是改行学相术吧!这营生轻松得很。”徐尚清嘟着嘴收拾包袱。王老头正喝着茶,听完这话一口喷了出来:“臭小子你敢叛出师门,老子就剁碎了你!”看见老头子这番模样,徐尚清赶紧拎着包袱跑了出去。
与此同时,京师,紫禁城……
“圣上三思,大高玄殿自动土起费资百万,损工上千,今实不再宜兴工破土修建雷坛,圣上三思啊!”说话的便是夏言夏首辅,他正规规矩矩地跪在下面,头也不抬。
“圣上,夏阁老年迈,臣倒认为玄殿既已修成,如不建成雷坛,天子圣威将置于何处?况且陶少保为圣上躬亲劳累,此刻不建雷坛亦是不恭啊!”夏言的话音刚落,他身后就传来了严嵩的声音。
不过二人说完了,武成阁又恢复了沉默,不过二位阁老都清楚,真正能决断的只有现在坐在他们面前的那个人。“夏阁老严阁老先起身吧。”金言玉律,一派雍容华贵之音。“来,赐坐。”
两人危坐,嘉靖再次开口,不过是问道后面那人:“仲文以为如何?”原来后面那人便是严嵩口中的陶少保,陶仲文。“陛下……”陶仲文微微上前一步,作揖道:“陛下,贱仆前日算的一卦名曰恒卦,恒者恒久,遂能亨通,上天意在修建雷坛,还请陛下三思。”嘉靖笑骂:“你这厮倒是知朕心思。严阁老,拟旨,着工部礼部即日修建雷坛,一个月后元旦,朕要亲去祭天。”
严嵩一听心情瞬时放松下来,赶忙跪下道:“臣遵旨!不知圣上……”嘉靖闭上双眼:“朕无事了,退下吧。”严嵩叩头:“臣恭叩。”然后起身慢慢移出武成阁,出去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从椅子上滑落到地上的夏言。
“夏阁老,朕念你年老忠君,准你去南直隶如何?”嘉靖知道严嵩走了,才睁开眼道。
“圣上……老臣……有一言谏上,恳请圣上垂听!”嘉靖聪明绝顶,又何尝不知?“朕知你意,不必再言。”
“圣上!严嵩贪图享乐,玩忽职守,纵容其子横征暴敛,其在圣上面前阿谀奉承,事事欺瞒,兹事体大,圣上不可不察!此事日久,恐我大明资政被其蚕食殆尽!言虽年迈,仍一心专诸效忠,圣上……”夏言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眼泪在眸子里打转。
“夏阁老!你好大的胆子!官家已让你不必再言,你胆敢逆君言?”陶仲文打断了夏言的话,然后也跪在嘉靖面前:“陛下,夏言这厮不知好歹冲撞陛下,贱仆恳请陛下降旨以治其罪!”
看到二人都跪在眼前,嘉靖笑道:“夏阁老、仲文,二位先起身。阁老,朕本无意追究此事,你便去南京罢,礼部尚书如何?”夏言心知此事已无能为力,只好轻轻叹口气:“臣……谢旨,谢陛下恩典……”说完,叩了个响头。嘉靖露出一脸疲态:“都退下吧。”
陶仲文退出武成阁之后,并没有回到自己在宫内的居所,而是乘一辆马车直奔严府。
“陶少保,不知为何大驾光临?”知晓是陶仲文到来,严嵩收拾装束亲自迎接,虽然心知肚明对方来意,但口头文章还需做足。
“严阁老,屋内说话,四下还请……”陶仲文回了个礼,然后瞥了一眼四周道。
“放心,放心,陶少保还请放心便是。”严嵩对着亲信使了个眼色,然后把陶仲文让进了自己的屋子。亲信在二人进屋后便把守在门口。
“阁老,圣上着令夏言去南京,给他一个礼部尚书。这事儿,不知阁老可有因应?”
“夏言屡次冒犯天威,此次又顶撞官家,雷坛之事还多谢少保襄助,这份小礼,不成敬意,还请您笑纳!”说着,严嵩在袍袖里抽出一支木匣,一寸见方,雕刻工艺极高。
陶仲文双手捧过,小心翼翼的打开,开匣的一瞬间,内中的宝珠便投出一片光彩。“这是……鸡血髓!阁老,这太贵重了。”说着就捧着向严嵩怀里推。
严嵩哪里肯再收下:“少保此言差矣!这鸡血髓价值连城,在下听说还与贵教秘法有关,思索再三,置诸在下手中便是埋没宝物,宝剑赠英雄,这宝物,自然要赠予少保!”
陶仲文装出不好意思的样子,笑眯眯的收下。然后低声对严嵩道:“阁老,这夏言去南京一事,我看圣上还是念及旧情,不如,趁夏言在半路就……”
对于这暗地里的勾当,严嵩自然深谙于心:“少保,只怕到时官家追查起来,不好办啊。”
陶仲文神秘兮兮的说道:“这点,不劳阁老费心,在下自有秘法可行,届时,还请阁老说是舟车劳动,不辞辛苦而亡。”
严嵩知晓这陶仲文道士出身,一身方术神秘莫测,所以极少惹他,反而恭恭敬敬,这才发生二人联合构害夏言之事:“少保放心,此事还要多多劳烦少保!另外,近来如果没有要事,你我二人还是尽量少见面,毕竟……隔墙有耳,暗箭难防啊。”
陶仲文对此也表示同意。
能让当朝内阁阁老和皇上身边的大红人都感到害怕的,就是妇孺皆知无处不在的锦衣卫了。而嘉靖朝,锦衣卫始终和一个人紧紧地联系在一起——陆炳。不过此时,除去夏言这件事,陆炳也是默认。
就这样,嘉靖二十一年的紫禁城,重要的人物都按部就班的走在自己认为对的道路上,哦对,还有一个人。
夏言出宫之后,心里虽然落寞和失望,但还没有绝望——因为还有一粒种子在慢慢地成长。
徐阶。
只不过现在的徐阶还太弱小,这一点他本人清楚,夏言也很清楚,所以没有冒着被锦衣卫监视的风险去找徐阶,而是留了一封信,相信在自己遇害的那一天,徐阶会明白一切。
走的时候,夏言回头看了一眼京师。这一次回来,本指望能扳倒严嵩,可是落寞离开的是他自己,人生啊,起起落落而已,只是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夏言被排挤出宫,惹上了杀身之祸,严嵩将要一手遮天,陶仲文和嘉靖帝形影不离,陆炳神出鬼没,锦衣卫无处不在。
他们都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切,也都以为只有自己能把握一切,可是在千里之外的山东兖州府,王老头对着北方叹了口气,嘀咕着:“该来的还是要来。”
徐尚清在他后面跟着,听到他说这一句话,只当是老头子又发疯了而已,全然没有在意。
二人来到正厅,见到戚景通,远远地拱手行礼。
“戚老爷,二少爷身体渐愈,依老头子看,也是时候启程了。”王老头子走到跟前,直接说起了离开的事情。
“啊?这……前辈为何如此突然便要离开?晚辈还未致以谢意。”戚景通确实有点不想让这二人离开,如此神通广大的人,留在身边当然踏实得多。
“王爷爷,我也不想让徐大哥走啊……”戚继光站在戚景通后面,抬着头说。
徐尚清一听,也拉了拉王老头的衣袖,“师傅……”
王老头子摆了摆手:“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两个小鬼还舍不得啊?戚老爷,借一步说话可否?”
两人走到门口,背着徐尚清和戚继光小声私语:“戚老爷,令公子眉目之间透露英气,想来日后必是一方名将,老爷莫要埋没这般苗子啊。”
戚景通一听,也觉得脸上有光:“不满王前辈说,在下也有意让他出去历练,您看……”
王老头当然赞成:“男儿就该磨砺,此子必成大业。时候不早,我们这便离去。”
几人再寒暄几句,王老头就带着徐尚清离开了戚府,那一天,是嘉靖二十一年十月二十五,距离元旦,还有一个月零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