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船静静的驶向对岸,当快接近岸边时,她首先站了起来走到了船头。平底船的船头刚擦上岸边的沙滩,她就很灵活地跳上了岸,走过河边的滩石地上了公路。
桑若宇则像中魔似的,紧跟在她身后,呆呆的望着她背影。她走路的样子很好看,尤其是两条不长的辫子,随着她轻盈的脚步,在她背后左右摆动,很有节奏感。
为了不被她发现,桑若宇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进入县城后,他就隔着马路跟着她。其实桑若宇并不是有意要跟着她,只是下了渡船进县城只有这么一条路。
当时利州县城分老城和新城二部分,新城才建起来没多久,只有一条马路,路两边主要有县政府、县医院、汽车站,县委招待所等,商店、影院、赶集场等还都在老城。
老城比较热闹,从渡口去老城,必须要经过新城。桑若宇跟在她进入新城,走了一段路,看她走进了新开的新华书店,他也就过了马路跟了进去。
进了书店后,他觉得这个新开的书店虽然人不多,但营业面积比较大,中间还有书架柜台等,她的踪影也就消失在这个空间中。
桑若宇没有再找她的意思,来到了艺术类书柜前。
那时的书店和现在的书店不一样,不是开放式的,所有的书架前都有柜台,就和过去百货商店买东西一样。一些推荐的书会放在玻璃柜台内陈列,方便读者能看到书的封面,其余的书都放在玻璃柜台后面的书架上,想要看什么书自己是不能直接拿的。
当桑若宇正弯着腰看玻璃柜内陈列的各类绘画书籍时,感觉得有人在他的背后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原来是她。
她很严肃的说:“你在跟踪我。”
“没,没……有。”桑若宇很紧张的答道。
她微微一笑道:“你是我们厂新来的。”
“是。”
“你叫什么?”
“桑若宇。”
“你爸叫什么?”
“桑温蒲。”她怎么像是查户口的,桑若宇本来不想回答的,可在不知不觉中已把父亲的名字报了出来。
“你是桑老师家的儿子。”她边说边低着头,仿佛也在看玻璃柜中陈列的一些书。“你爸去年调回厂办公室了,你母亲叫赵秀萍,我上小学时,当过我们班的数学老师。”
桑若宇很惊讶,她对他们家的情况很了解吗。五年前,桑若宇来532厂时,他只知道父母都在子弟校当老师,这次回来,还是第一次听说父亲已不在学校工作了。
她站直了身又补了句话:“你们家住在我们家楼下。”说完她转身就走。
他刚想问她叫什么,还没说出口,就见她已离开他,出了新华书店。
看着她的背景和那两条漂亮的小辫子,桑若宇已不好意思再跟出去了。他在书店逛了一会儿,又到老城转了一圈,就没再碰到她了。
第二天早上,母亲把桑若宇叫起了床,漱洗完后,他没看到父亲和他一起吃早饭,母亲则告诉他,父亲去厂里食堂吃早饭了。昨天在书店已从她口中知道父亲已调回厂里工作,也觉得这很正常没有多问。吃完早饭,他就跟着母亲一起去学校报到了。
532厂职工子弟学校在白家坝的坝口,从外面进入白家坝,看见的第一幢楼房就是子弟学校的教学楼,这幢楼也是整个532厂盖的最漂亮的大楼。
学校的草场则很简单,没有现在的那种塑胶跑道和绿色草坪等,中间是用石灰泥铺出来的一个简易篮球场,球场边上挖了一些沙坑,坑里有一些自制的单杠、双杠等简单体育用具,在教学楼前还有几个用水泥砌起来的乒乓台。不要和现在城市里的学校条件相比,就是和当年大城市的学校比,不论从学校规模上还硬件条件上,都有明显差距。
在学校,最醒目的是在教学楼的楼道外廓中间,贴着用红纸黑字写的一条标语:“批林批孔,反击右倾翻案风,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对这类标语桑若宇是很熟悉的,在大城市这类标语到处可见。在这里,在白家坝,甚至在利州县城却很少见,因此显得特别醒目。
桑若宇随母亲到了学校二楼,进了中学部的教师办公室,把他交给了一位姓张的男老师。张老师是他们初一班的班主任,母亲做了简单介绍后就走了,报到手续就这样履行完了。
这时上课铃响了,桑若宇跟着张老师去初一班,刚进教室门,就听到一个男生叫道:“起立。”
班上同学全体起立,张老师站到讲台中间,放下书本和粉笔盒,停了停说:“同学们好!”
学生们齐声答道:“老师好!”
接着又听到了那个男孩的声音,“坐下。”
桑若宇是在文革最激烈的时期上的学,那时在城市学校并没有这套课前礼仪,更多是唱革命歌、背诵语录等。他对这种上课方式觉得很新奇,但又感到没有革命时代的特点,还有点师道尊严的味道。他正独自思忖着,却被张老师那浓重的申城崇明口音所打断。
“同学们,今天我们班上又来了位新同学,他叫桑若宇,大家欢迎。”
在热情的掌声中,桑若宇很不自然的往老师讲台边上靠了靠,仿佛受到了惊吓似的。等掌声停下来后,张老师指了指最后一排的那个空位置,对桑若宇说:“你个子不矮,就坐到最后一排的那个空位上,与秦进军同学同桌吧。”
桑若宇走下讲台,走到最后一排,秦进军则很友好的向他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这是上午的第一节课,是数学课。桑若宇是新来的还没有领到教课书,只能拿出铅笔盒和自带的作业本,准备做笔记。秦进军看他没有书,什么也没讲,就将自己的数学书放到中间,意思俩人共同看。桑若宇认真的听老师讲课,有不明白或听不懂的,就看看放在中间的那本数学书。
下课铃响了,张老师收起了教课书,对着后排:“秦进军,桑若宇同学是新来的,你作为班长要多帮助他。下课后你带他到一楼教务室领取课本。”
秦进军从外表上就可以看出是个典型的北方人,他身材魁梧,个头高大,脸盘饱满,浓眉大眼。那件旧军装和那条深蓝裤穿在他身上,猛一看还以为是刚入伍的新兵。他说话时略有点大舌头,但不明显。
他很豪爽的站起来,拉了一下桑若宇说:“跟我走。”
从教室的后门出来,秦进军就说:“其实昨天下午我就见过你。”
桑若宇有点惊讶的问:“在那里?”
“昨天你一个人背着军书包赶场回来时,走到我们这个幢楼时,我在楼上看见你的。”
“你住在我们楼上。”桑若宇好像有点明白了。
“是。你走进楼道时,我姐就告诉我,你是桑老师的儿子,新来的。”
说到他姐,桑若宇猜到了在油坊坨渡口碰到的那个姓秦的女孩,就应该是她姐,“你是秦代表的儿子?”
秦进军点点头。桑若宇很想问她姐叫什么,但又觉得太唐突,就没说出口。
他们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她急匆匆的跑上来,与他们擦肩而过,招呼也没跟他们打,仿佛没有看见他们似的,
桑若宇看着她走过去的背影说:“她是你姐吧?”
“是。”
“她在那个班?”
“初三班。”他说着走下楼梯。桑若宇这么问,不仅想对她有更多了解,而是更想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自从在油坊坨渡口第一次见到她,在他青春萌动的心里已留下了难忘的印象。他自己也搞不清,对她的这种感觉是一种异性的吸引还是喜欢。
在这个上午,只要下课铃声响过,桑若宇都会第一个来到走廊上,盼望能再见到她。他知道初三班的教室就在他们最里面的那间,他很希望能再看到她的身影,可整个上午他就再也没见到过她。
中午放学了,桑若宇出教室刚走到楼下,就被母亲赵秀萍叫住,递给他一个饭盒和几张532厂食堂的菜票,“你去食堂打一个荤菜回来,你自己看,喜欢吃什么就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