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做错什么么。”
杨枫瞳孔收缩,看着那道苍老的身影离去,有些不相信的喃喃自语,众僧见方丈都已离去,便也都各自散去了,小声的议论着今晚的变故。
“杨枫或许是这几十年来,唯一被方丈拒收的人吧…”
“是啊…这娃真是命苦,见他平时也挺不错的啊。”
“唉,算了,方丈可能有他的道理吧。”
这里的和尚品行都颇为不错,都很同情可怜杨枫,很多与杨枫熟悉的和尚,都来到杨枫身边发出了他们的叹息与安慰。就连斋房的胖和尚都暗自决定,要是杨枫这几天就要被遣下山的话,定要给他装一大包干粮带在身上,这样也能多坚持一段时间,说不定到了城市以后,能遇到一番他的机遇。
不过最终,没有人去责怪方丈,大家都认为方丈做事有他们不知道的道理。可见在众人心中,方丈有不容置疑的地位。
院中最后只剩下杨枫和智魁以及大娃三兄弟,他们围着杨枫,脸上有说不尽的苦涩和惋惜。
“杨枫,你不要失望,或许师傅对你哪有误会,不知道你平时表现如何,待我去给师傅解释一下,或许还有希望。”
智魁焦虑道,担心杨枫会因此受到打击,一蹶不振,毕竟这里是他现在寄托的归宿,离开了这里他一个小孩该怎么生存。
他们四人,在智魁心中早就宛若后辈一般,将大量的情感注入在他们身上,即便杨枫这一个月平淡无奇,没有什么优秀亮眼的地方,但四人他都一视同仁。
自己去给师傅说一说,或许师傅能让他重新入门也不一定,最不济,以自己的一张脸皮,加上师傅的胸怀,应该能将杨枫留下来,让他继续留在寺院做杂活直到成年的。
“是啊,杨枫…我也不知道方丈他老人家是怎么想的,让智魁师兄去试试看吧。”
大娃也在一旁安慰道,如果早一些的话,他肯定会说出,没事,杨枫!大不了我陪你一起下山闯荡的话来。
但是现在都已经拜入了佛门,也将弟弟们的平安生活寄托在了这里,于此来说,方丈对他有恩,如果短时间内就去反悔不太好。
二娃在一旁,因为寡言的性格,没有开腔,但从心里为这个好友感到可惜,这就代表以后迟早会分离。就连平时调皮懒散的三娃,也都很老实的站在杨枫身旁,为他担忧。
“谢谢大家,谢谢师兄,我没事的。”
杨枫心中一暖,跟大家相处了一个月,有了很多了解,他们也确实是值得交往终生的伙伴,值得信任。而师兄是个严厉人,却也是非常细心的一个长辈。
被方丈拒收后,智魁似乎比杨枫本人都还着急,露出一幅焦躁忧虑的面孔,还不断想着办法。
“师兄,不必麻烦了。”杨枫摇头对着智魁说道。
“唉,你这个傻小子!跟我客气什么呢,走,我现在就去给师傅说说!”智魁开口大骂,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却分明是着急的神色。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师兄,我也想清楚了。”杨枫本就心智坚韧,因为爷爷的事情,他有一份执念在心中,更加不会轻易受到挫折。虽然今晚他很震惊方丈的那一句话:“我不收他。”
早在前些日子,他就想过一个问题,自己如果要复仇,是否真的选择留在山上。可是不留的话,自己去哪拜师学艺,没有一手好技艺,报仇那将难上加难。
相反,在一番冷静的思索后,他突然觉得解脱了。
本是很难抉择的问题,但既然方丈干脆的拒收了他,他也不在犹豫,以后的路,大不了靠自己来走,哪怕在街头行乞。比起其他同龄人,杨枫确实独立坚韧许多,在这点想法上,他很果断的有了抉择,没有如其他一般少年那样忧虑毛躁。
“师兄,你们不必在劝了…师弟知道你们是关心我,我会自己去找方丈他老人家的。”
最终,杨枫拉住了师兄,没有让他去找方丈说情,也叫大娃他们不要担心,让他们先回去休息。
我杨枫人还没消失呢,没有到离别的那一刻,明天起来还可以继续见面聊天,说了好大一通后,这才将大娃他们成功的劝说了回去。
“师弟,师兄也不劝你了,既然你自己有了什么想法,你就先去做,但是师兄不允许你胡来,你小子别想着好面子,有什么困难师兄会帮你的。”
智魁是个直脾气,杨枫都说出了他自己的想法,要亲自去找方丈,那智魁也不会去拦着他,说不定还能体现他的诚意,打动方丈。但是如果最终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那杨枫下山连自己的生计都解决不了的话,纯粹就是胡来了,所以很严厉的说教杨枫一番,让他做事要考虑清楚!言下之意也有让他好好在方丈面前态度诚恳,若是有什么被方丈发现的过错便认真忏悔,争取原谅能够留下来。
“恩,师兄你也先回去休息吧,师弟知道了。”
送走智魁后,杨枫一个人独自在后殿的院中坐了一会儿,这里是方丈的寝处,也是寺院的经阁,从古代便留存到现在,有浓厚的历史气息和肃穆的味道。
杨枫之所以要在事后亲自来请教方丈,是因为他心中有疑惑,想要咨询,其中或许也有少年的不甘。杨枫自认自己一向低调勤俭,也未曾做活偷懒过,方丈为何拒他如此干脆,那当初又为何将他破例带入了练功场。
在离去之前,他有很多想请教方丈,也不乏有一些未来人生道路的迷津想要方丈点拨一下。
静坐了一个时辰,思索了很多问题后,杨枫终于起身,动了动那被秋风吹得发涩的腿脚,来到房门前磕了个响头。
“师傅,弟子杨枫……”
就在杨枫开口要道明拜访时,话还没说完,屋中便传来那苍老的声音:“进来吧,早已等你一个多时辰了。”
“…谢谢师傅。”
杨枫语顿,心中一惊,不及思考,连忙起身轻轻推门而入,屋中陈设简单,一壶香炉,几张桌椅,最引杨枫注意的是,墙中挂有一张画像,似佛祖,有香火供奉,却隐约中又感觉一丝不对劲,那并不是佛祖,只是神似。
在其下方,有一禅杖平横摆放,在这没有月色和电灯的屋中,却感觉它十分精亮的,可见其材质优秀,仅靠微弱烛光,便能闪烁起来。
见到了跪在画像前安静打坐的方丈,杨枫安静的侯在一旁,没有打扰。
“杨枫,你信佛吗?”
然而方丈却并没有入定,反而率先开口,打破了寂静。
“师傅,什么是佛?弟子来到山上一个月,除了每日修持自身,并未参学过真正佛理,所以不知到底何为佛。”
杨枫发自真心的询问,即便方丈将他拒绝,但他没有丝毫的不敬心,抱着一种敬重的态度来拜访。
方丈既然问了他,他就认真的回答。确实在山上呆了一个月,别说他自己,就是十个少年,甚至院里的师叔师兄弟们,也并未真正见到过谁传授或者学习真正的佛道教理,只是每日颂念经文,一些精心养性的功效。
就连今晚方才方丈将九位少年收入寺院时,也未见到过方丈讲述过世俗界大家都熟知的佛教戒律。
所以,佛到底是何物?杨枫不知,毕竟他不是佛门人士,没有人告诉过,教过他。
“那你到底信奉佛吗?”
“…我”杨枫不解,方丈依旧这样问了他,但最终,他还是不卑不吭的回答道:“不信。”
对于杨枫来说,封建迷信的东西他都不信,在城市里,他也听过很多说法,不过他认为,这些宗教只是人们的信仰,精神寄托而已。
真正的,只是为了对得起自己的内心,有一个释放精神压力的地方而已。虽然他来到山上,也做过出家的心理准备,但这时方丈问他,他并不想说谎。
“所以你并不适合这里。”这时,方丈转身,回头看着杨枫,道:“待你日后去解开你内心的心结后,你将有属于一条你自己的路,并不是在这里。”
“师傅!”
杨枫又一次震惊,他确实是想来虚心询问一些问题,但为何方丈能够看出他心中所想,能看出他心中有烦恼,或者说…是一种心结。
方丈老人祥和的看着杨枫:“一个月前,我观你眉间有淡淡怒气,原以为只是年轻气盛,让你以练功的方式,发泄消耗一番,或许能有所改善,至少不让气火攻心,以后为你带去隐患。”
“但今日,我观你那丝气息,越发凝实,甚至结出淡淡的杀气。你的执念,比我想象的深…你若要解开执念,那必将要走的路,是穷凶极恶,不是这里。”
“然而不去解开的话,那将是你的心魔,也是你以后最危险的魔障。所以,你不适合在这里。”
连说三个不适的理由,方丈解说得很清楚,没等杨枫主动询问,便将杨枫对于这些的疑问全部道出,听得杨枫连连发愣,久久不语。方丈说的几乎都是事实,重点是,自己并没有开口询问,方丈就已经道破,真的有那么神奇吗…
“杨枫,你不信佛理,那你可信世间真有神佛这种存在吗?”
半响,不等杨枫回神,方丈开口问了一个很离谱的问题,甚至听起来很可笑,世人都知,这个世间没有神佛存在,那只是一种飘渺的信仰追求而已,只有疯狂的教徒才会相信有神佛存在,庇护他们。
“师傅…恕弟子愚昧,世间若真有神佛存在,那还会是这个样子吗。”杨枫渐渐回过神来,压下了自己的好奇,认真的回答了方丈的问题,表示他不相信那种迷信的观念。
方丈点点头:“所谓传统意义上被世人供奉的佛理,无从考究,历史上也无存在过的证据,只是被后人虚构出来的而已。凡事只相信自己的双眼,你坚守自己的观点,不盲目妄测,这点非常不错。”
杨枫安静听着,并未否认他。方丈本身为佛教人士,捍卫佛道真理是应该的,但却是一个睿智不狂热的宗教徒,竟然认可了杨枫的观点。
“然而,今晚过后,你的观念或许将要改变。”
说完,方丈一本正经的看了一眼杨枫,浑浊的眼神骤然变得深邃犀利起来,没有半点玩笑之色。随即便缓缓转身,对着那画像深深一拜,年龄耄耋如他,此刻也恭敬的如同一个虔诚的信徒。
顿时,杨枫心中无比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