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易举起残刀,“承让。”话音刚落,双腿夹马,嗵嗵嗵就冲了上去。
窦义山脸色凝重,眼前的少年迅疾时势若奔雷,凝重时伫立如山,毫无常势,让人防不胜防,先探探他的实力再说。他果断地采取了守势,手中九环大刀一式铁索横江,迎上杨易。
杨易经历的事关生死的战斗,除了与啸天狼和王小娘是实打实的单打独斗,其他的时候都是以一敌多----话说除了今天,他也只经历过荒原上那一战,实在是没多少经验----所以他的打法向来都是快攻,如惊鸿掠影一触即离,绝不拖泥带水。
他的无名刀法并没有具体招式,都是基本字诀。三叔对他的唯一要求是刀随身走、随心所欲,这使得他的刀式常常不拘常规,手脚并用,和啸天狼一战还用上了额头。应百文说自己竟然不识得刀式渊源便是因为根本没有渊源。因此当他拖刀冲向窦义山时,见他有所提防横刀迎上,便当机立断,拖刀迅疾自后下向前撩上。
窦义山身为响马,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搏杀,经验极为老到,立刻改横为劈。双刀铿然交击,窦义山手臂一酸,九环刀微微上扬。杨易虎口一震,刀尖晃了一晃,见对方腰腹稍露空门,残刀立刻变招,借着奔马之势哧得一声疾刺出去。
窦义山骇然扭身侧让,反手一刀力劈华山。杨易听得脑后风声,心知不妙,当即气走督脉一招背刀式,左手刀鞘反手贴背向上格出。只听噹得一声响,窦义山的九环刀结结实实劈在杨易背上。
两人错马而过,圈回马头。窦义山神色凛然,这少年果如戴聋子所言,看着身材单薄却力大无比,更让他吃惊的是对方临场机变极快,这一刺他的对襟皮袄已经被刺了个对穿,而自己反手一刀虽然劈中了对方,对方却全然无碍。
杨易也是心中一惊,背上如中重锤,若不是借奔马之势卸力,只怕自己当即要被劈下马去。
再次迎面而上,杨易反客为主,尚有一臂之距时,残刀已经划过空中,如玄鸟划沙斜斜斩向对方肩头。这次窦义山不敢小视,全力以赴一招敲山震虎,刀背上磕,九环刀发出慑人的呜呜声。杨易心中一动,这窦义山老辣,若是被他势成,全身将彻底暴露在他的刀锋之下。他手臂一振,刀身一颤再颤,连震带粘。
窦义山感觉双刀似碰未碰,自己这一式如击棉花,对方的劲力却如层层叠浪涌来,自己的劲道如江岸沙堆,瞬间土崩瓦解,而且全身阵阵酥酸。他以刀背九环卡住对方长刀,本打算顺势使出劈山式,却不想对方劲力诡异,双刀如同粘在一处,这下一招再无法展出。
可是杨易却不仅仅只用刀,他左手刀鞘再次使了刚才那一式反手背刀式,只是这次他却来了个腰后平刺,鞘尖隐蔽地撞在窦义山肋部。
杨易松开右手双马错过,立即喊道,“承让,我认输。”
虽然他才至舞象之年,相比普通孩童他的心思要复杂成熟得多;但相比这些马贼头头,都是老奸巨滑的成年人,他自知绝难比拟。这一点上不可能一蹴而就,最保险的办法或许就是如当初杨老爹临行交待的那样多个朋友多条路,不多朋友也不必无端处处树敌吧。尤其是在这些亡命之徒间,毕竟他们最起码是人不是凶兽,至少在帮会内部之间还有道义约束,自己还未入会,先把头头们一一得罪了可极不明智。为人十分行事七分,留点情面不会有大错。
窦义山摘下卡在刀背上的残刀掷还杨易,瓮声瓮气丢下一句话拔马而去,“小哥客套,是我输了。”
场边的马贼看到两人第一次交会时,窦义山一刀砍中,还在大声鼓噪喝彩,第二次交会杨易失刀更是振臂欢呼,却不料窦义山当众认输,顿时骂声一片。当见杨易放弃甲号场,各人心中又都暗暗一松。
申一刀手一摆跃马而下,麾下众人俱都安静下来。
申一刀来到场中,遥看杨易,“小哥,请亮名号。”
杨易稍微一愣,随后跳下马双手捧币交给申一刀,“小子杨易,请申堂主发话。”
申一刀纵马绕场,右手高举亮出结义钱,大声喝道,“勇信忠义,生死相随。各位兄弟,你们说,这位杨小哥闯龙潭过是不过?”
“过!过!过!过!”神刀堂众人异口同声连呼四次,夺得几枚币呐喊几声,这是神刀堂不成文的规定。实际上新人入堂从来不曾有五声,因为甲号场原本就只在挑战堂主时才会启用。
“好,既然兄弟们都没意见,”申一刀话音微顿,“日中之时,聚义厅摆下宴席,我神刀堂欢迎杨小哥。”
戴聋子和窦矮子两人交头接耳不知在说着什么,徐瞎子却不见了踪影。
山谷间马蹄回声响起,众人纷纷跟随申一刀离去。
杨易被人领到寨后偏房,稍做安顿后,支开窗棂,凝望院中。大院空旷,却没见到有其他人。他踱到院中,这大院前门通向大寨,后门却不知通向何处。
杨易信步走出后门,却顿时豁然开朗,原来是在一处绝壁之上。眼前天高云淡,重峦叠嶂,清风徐徐,时有山鸟盘旋入林,令人心旷神怡。绝壁之下一片苍翠林海,正是跑马场所在的山谷。
想到申一刀在场上大呼勇信忠义,杨易忽然间有一种滑稽感。在他印象之中,马贼只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之辈,勇信忠义?只是蛊惑人心巩固势力的手段吧。那么接下来就应该是忠义方面的考验了。
他正沉思之间,蓦然有如芒刺在背之感,真炁悄然间贯走全身。身后高亢的声音传来,“冒昧来访,小哥见恕了。在下徐侠直,忝排本堂第二。”
杨易缓缓转过身,悄然伫立于后的正是那个俊逸青年剑客,让杨易惊讶的是他灰白色的双瞳犹如玉石,异乎常人,这双眼不仅没有诡异之感,反倒更显得他的俊逸出尘脱俗,“有失远迎,不知徐二爷前来有何指示?”
徐侠直哈哈一笑,“杨小弟,如无意外,我神刀堂又将多一名兄弟。兄弟之间无须见外,不嫌我倚老,称我二哥即可。”
杨易揖手肃然,“徐二哥既如此说,小弟在此见过二哥。”
徐侠直一挥手,“还是太客气了。我看杨小弟年纪不大,不象读书人,怎么学得如此文皱皱?”
杨易知徐侠直的意思,嘿嘿一笑,“我虽然是猎户出身,但这大半年都在赤水集货栈中混口饭吃,做生意嘛总是要图个和气生财,想不到沾了这么多酸气,还真是不知。”
“赤水集也算得繁华之地,以杨小弟的本领,安稳日子也唾手可得。难道杨小弟招惹了什么人?”徐侠直讶然。
“要说也是有的,但不是在赤水集。”杨易想了想,诚实道,“多月之前与村人赶集遇上马帮劫掠,杀了一名马帮头领,被围追阻击后来风暴降临侥幸逃脱。再后来又听说邻近集镇都遭了袭击,想来可能是同一伙人,因此觉得赤水集也不是长久之地,想找个庇护。若有可能,他日定要斩草除根,一绝后患。”
徐侠直惊道,“杨小弟好大口气,你怎知神刀堂就能庇护你?”
杨易面露疑虑,“这个小弟确实不知,”稍顿接着道,“徐二哥知道那伙马帮的底细?”
“天狼寨是乌日荒原马帮魁首,杨小弟难道不知?”徐侠直笑了笑,“你就不怕我们绑了你交好天狼寨?”
杨易惊讶表情更甚,缓缓道,“徐二哥说笑,以我的浅薄经历,只听过天狼寨的万儿,具体情况却不甚了解。
“依我看来,神刀堂背靠苍龙,面向荒原,虎踞险地,进可攻,退可守,有这样的地利,再加上申堂主多年经营,人心所向,本无所惧。申堂主、徐二哥对此定是观若洞火。
“我以为荒原万里之遥,神刀堂和天狼寨纵有交集,也是群雄并立之势,而不是徐二哥所言的一主一从。今日我避祸神刀堂,若堂中各位有苦衷,杨易不会有所怨言,绝不让神刀堂受天狼寨所累。况且,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天下之大难道就没有我立足之地?”
神刀堂规模只能算是个小帮会,看人数和天狼寨的一个分寨差不多。按说小帮有小帮的好处,人少心齐够团结,但坏处也明显,人少力量弱,面对外在重压也容易妥协屈服。
目前看来,神刀堂人虽少入伙要求却极高,只能解释为要么神刀堂招人奉行的是宁缺毋滥的原则,要么是对他心存极大戒备。
徐侠直询问直白,显然不会是只想弄清楚为什么他弃安定生活不过而要投到刀口舔血的动荡之中。杨易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直言点评略带讥讽,言外之意还有以他的修为神刀堂只怕也强留不得。
“杨小弟,不必在意说笑之辞。神刀堂实力不是最强,但从不惧怕他人。”徐侠直径直走到崖边,临风眺望,肃然道,“杨小弟小小年纪,却智勇双全,眼光犀利,所言一针见血,徐二佩服。在这北漠当得是万里挑一的人物,神刀堂今日能得之,实在幸甚。不知杨小弟师从哪位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