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集背依红水,南北向的红水在此地打了个弯,自东北方隐约可见苍莽九炎山域滔滔而来。现在三月底,正是集市初开时分,街道上来往行人商贾并不多。但相比小小的巨石村,依然繁荣昌盛得多。
杨易直奔东面的集市,集市之边的街道上客栈、货栈楼层林立,往来之人多投住在此。但巨石村民赶集从来不住店,将货物卸下货车后,马车上腾出空间正好解决住宿。小村小商多是如此,那些自九炎山域更繁华集镇上赶来揽收大宗货物的商人大户自然不屑于此。
集市其实就是一片开阔地,售货或收货的人们摆好摊位就算开张。集市上摊位并不多,零零落落数遍也不过才二十来个。
杨易一扫眼就找到了正在清点打理货物的冯巧手、小熊一行人,见他们除了风尘仆仆神情些许疲惫之外,无甚大碍,心中更是欢喜。小熊等人瞧见衣衫褴褛的杨易,惊喜过望,又见他身上到处是破口划痕,便知他经历极是凶险,不免愧疚庆幸。
几人找了件外用衣物给杨易换了,共同坐下边吃些东西边聊着各自的路上的情况,分外唏嘘,更加感慨大难不死。
杨易简要讲完自己的经历,掠去箭鱼情况不提,脸上隐有忧色,“冯叔,几位叔伯,马贼原本出现在这里就很蹊跷,恐怕目标不是我们这些小村小户。我们遇上他们或许只是运气背,按说被我们走脱,他们又失了马,风声已露,该就此罢手才对。但他们人员没有多大损失,恐怕是要来阴的。到时一乱,就难说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再过些日子,集市上车马更多,正是马贼们夺马好机会。这事我来处理。”冯巧手沉思片刻,“那些商贾大户,在此地逗留不是一日两日,身边护卫多多。赤水集护卫如果能联合上他们,防备得当应该不会有大碍。我正要去拜访赤水集村正,正好一并办了这事,由他们出面处理更为妥当。”
杨易忧心忡忡,点了点头,“这样最好。”
冯巧手拍拍手,“这事不能拖。我这就去,小熊你和小易留在这里,给叔伯们打打下手。这些都是村中一年辛苦汗水积下来的,万不能疏漏。”
小熊有点失望,他可怜兮兮地看向杨易。
杨易心领神会一笑,“冯叔,带上小熊吧,两个人有个伴,有啥事也好传讯。小熊也不小了,多经一事,多长一智,村中的大事小事迟早要让他扛大梁,你也好乐享清福。至于我的情况,能不提就不要提。”
冯巧手脸有异色,也不多问。父子穿过市集,直奔赤水集村正家。赤水集村正是一位壮年汉子,身形彪悍,满脸粗犷,怎么也看不出有一丝村正的样子。小熊初见,露出一脸诧异之色。
各村来这里赶集交易,第一件事首先是在市集边的登记册上登记,负责登记的正是赤水集护卫队,有心的头人还会来拜访村正。冯巧手和他照过多次面,彼此相交虽不深但也算熟悉。
“哟呵,这不是老冯嘛,”壮年汉子笑着道,“今年来得咋要比往年早哇。这位是令郎?”
“正是,”冯巧手微微一笑,将手中拎着的包裹放到案上,又招呼小熊见过方村正,“老方啊,这不想看看你嘛,今年特地赶早点来。你看,我前脚才落地,不敢多耽搁,就过来叨扰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方村正夸了阵小熊,转而问道,“咦,这次三哥怎没见着?”
冯巧手微笑,“三哥有事耽搁,村里只好命小弟牵头。”
“哎呀,三哥可是名传千里的好猎人,真英雄啊。我可是一直仰慕有加,可惜多年没见了。”方村正叹道,“只怕今后更是难见英姿以慰我心喽。”
冯巧手含笑不语。
两人寒喧一阵后,冯巧手将路上的情况简略说了一遍,掠过了杨易未提,只说命大福大,借助尘暴得以走脱。
方村正脸上一惊,“老冯,这事可不小啊,多亏了你提前来知会啊。尘暴所过遍地荒芜,引得屋毁人饥,想不到这次不但救了你们,还救了我赤水集等地无数性命。真是天意难料啊。”
至于应对措施,冯巧手不便多嘴。双方再次寒喧一阵后,冯巧手带着小熊就离开了。
方村正看着冯巧手离开,转身打开包裹,脸色木然。只是些鬼面熊皮和银狼毛皮,虽然很稀罕,但这些对他来说也不是特别珍贵之物。
路上,小熊开心地东瞅西瞅,又蹦又跳,却见冯巧手一脸正色。
“爹,你这是怎么了?”小熊眼珠一转,“你莫不是担心那个村正?”
冯巧手连忙捂住小熊嘴巴,“别乱说。”
小熊挣脱,见四周无人低声道,“爹,你别以为我小就很傻。我看得出来,那个村正看起来粗犷豪爽,当他看见包裹时眼睛可是亮了亮的。走时,也没客套几句。我看啦,这人不是好人。”
冯巧手吃了一惊,“瞧不出你小子眼光忒毒。方村正人虽贪了点,但那也正常,哪个人没有点贪心?不能说对方就是个坏人。我忧心的是咱们在这还要延误几天,怕夜长梦多。再遇上马匪,小易要是不在,祸福就难料了。”
两人回到马车边,杨易等人早已将四辆马车搭成车棚。几人在车棚里聚首后,冯巧手将自己的想法说了说。杨易道,“冯叔,这你不用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们,直到事情解决,一切安定下来。”
冯巧手摇了摇头,“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不能将希望压在别人身上。这些天我们尽快将村里要换的货备齐了,赶在马贼再来之前离开。”
其他四位村民也都一一赞同。
冯巧手道,“那好,争取三天之内,我们将货全部置换了。”
第三天清早,冯巧手和杨易等人趁着天色未明,驱马离开了赤水集。
冯巧手道,“咱们车轻马快,多绕点路耽搁不了多长时间,图个安全为上。”按他的想法,这次回去也别走原路了,直接继续北上,渡过红水从红水西岸回巨石村,免得和上次那些马贼迎头撞上。
赤水集北上,一路草木渐多,沿途多有葱茏树木。路上行人稀少,偶尔会遇到赶集而来的其他村落马车。四十多里地外,一行人抵达了红水上游飞仙坡处。飞仙坡一侧地势平缓,树木掩映下马道坦坦而上,一侧紧临红水陡峭如壁,一座木板索桥悬吊两岸,名为飞仙桥。传闻曾有仙人在此经过,飞行越河而去,故此得名飞仙。
过了桥后,南下渐行渐远。第二天,眼见一路坦途平安无恙,即将回到村落,村人都舒了口气,神情都轻松了许多。
杨易决定在此地与众人别过,又特意叮嘱了小熊回去要与杨航一起和村中小伙伴勤加操练,日后不论自保还是护村安民应是绰绰有余。
小熊很有些惭愧之色,杨易见此,只得拍拍他肩膀道,“你也不要多心,毕竟我和你不一样,我从小被三叔锤打过来的。你能在凶险关头陪我一场,我终生不忘。咱们是兄弟,这些话我也只会和你说。这一别我也不知道来日会如何,说不得将来我还要你来救我罩着我呢。你不多练练,我还能指望谁来着?”
小熊听着听着,眼就红了。他抬起头,注视着杨易,“小易哥,我记住了。从今天起,我一定会用心苦练。咱们击掌为誓。”
“好,日后无论富贵贫贱,咱们都是兄弟。”杨易看着小熊坚定的眼神,啪得一声惊得冯巧手都远远听到,看得为之一笑。
杨易看着马车遥遥远去,心中千回百转。
自从见到个神秘的男子和少女后,他终于明白这世上还存在修行人,他们可以踏虚蹑空,那当日自己在巨石村见到的两道光芒很有可能也是修行人。既然神秘男子说自己已远超奠基,是否入门全凭自己,难道自己从小修习的无名经诀也是修行功法?这一刹那,杨易被自己的念头震住了,千头万绪纷乱如麻。
他叹了口气,知晓多想无益。本想继续北去,但荒原以北是什么地域,极北有什么仙门等等,他全然不晓,天下这么大,漫无目的的瞎找除非巧合,否则只怕到老也找不到。原本他打算随村民在赤水集呆上一阵,打听一番。没想到经过马贼这一曲,事情完全脱离了他的设想,看来只有继续回赤水集。现在无牵无挂,碰上王良等人正好彻底解决恩怨。
他打定主意后,沿路返回,顺手打了只五彩雉。临近飞仙桥,迎面五位大汉策马狂奔而来,个个玄装背刃,煞气逼人。他闪到路边,对方丝毫不在意路边行人,飞驰而过,溅起腾腾尘埃和砂石。
杨易瞧着不象是马贼,可能是商队护卫,或是哪家商贾大户的随从。对方这么急,难道赤水集已经被马贼攻陷?这是通风报信求援?
黄昏时分,杨易再次来到赤水集。果见赤水集加强了防卫,**外外时有人员来回巡视,镇外要道边还设了拦马关卡。一应防卫井然有序,马贼们并没有他想像地那般攻来。杨易看到旁边木牌上贴了告示,由于市集开启,为保证货物安全,市集周围实行日夜巡检等等,全然不提马贼一个字。
杨易心中暗叹,赤水集这位方村正好精明。以前他曾见过对方几面,外表看去粗犷,但心思异常周密细腻。现下方村正绝不会抖开马贼的事,只怕知晓内情的,仅有个别势力极大的商贾大户,这些人大多要长驻这里最少十个月,定然会和赤水集护卫联合防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