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下的鹞鹰自东向西不断盘旋,不时发出尖厉的鸣叫声。想来,自东边石堑过沟的马贼也是奔向这里,目前还无踪影,可能还在百里之外。
杨易松了口气,这一个时辰里,他思来想去,意识到马贼就象毒蛇,机动灵活,欲要破之,必先得拔去它的牙!没了牙的蛇就只是炖汤的料。
再三权衡后,他将残刀挂在腰间,翻身跨上黑龙驹。杨易两腿一夹,黑龙驹长嘶一声,沿着断蛟沟直奔东方。
断蛟沟对面的马贼正策马狂奔,林猴子眼尖,看到对面马影,“王哥,那小子跑了。”
王小娘脸色一变,“这小子!弟兄们,火速过沟。钱麻子已过石堑正在赶来,直待我们一过,这小子是插翅难飞。”
马贼们轰轰然,很快到了蛟抬头处。王小娘带头领着众人策马踏上蛟抬头,一干马贼行至中途,却见那个年轻人如一道黑色闪电,去而复返,蹄声如催命节拍,纵马举弓直指己方等人。
王小娘脸色剧变,操,半渡而击。他怒吼一声,抽剑招呼众人驱马快进。可是蛟抬头实在狭窄崎岖,马贼们你拥我挤,四十匹马跟在王小娘身后,完全提不起速度。
年轻人如一道黑色闪电般沿沟迫近,迅急拔箭放箭,一箭一个只射马不射人。马贼们就像炸了窝的马蜂,接二连三的摔下来。马骑嘶鸣声此起彼伏,互相拥挤冲撞着,很多马贼连人带马被挤进了断蛟沟或红水之中。人员跌伤不过是皮开肉绽、血流骨断,但是马匹就凄惨得多,滚入河中被滚滚红水裹携而去,落入沟底嶙峋石层中只能悲鸣挣扎不起。
尾随王小娘的马贼最后留在蛟抬头上的只有区区半数人,大都失了坐骑,只能徒步奔行,速度反而快了很多,很快过了沟。
王小娘是少有几个仍坐在马上的马贼,他虽然冲在最前头,但没有一枝箭冲他而来。王小娘暗骂了声,好个贼小子!王小娘跃马腾空,势如泰山压顶,劈手一剑向三丈外的杨易刺去。身后的马贼呼喊着,咒骂着,举着兵器纷纷扑了上来。
杨易心下一惊,拔马转向闪过,拔刀回手还了王小娘一记,随即不再理会他们,策马狂奔而去。
王小娘偏头,回剑抵挡,剑上红光一闪,铿得一响,断发随风而飞。王小娘策马追去,无奈对方坐下龙驹精良,自己的坐骑远远不如,只能眼看着对方身影越来越远。
王小娘果断返回到马贼群中。摔散的马贼们都已爬了上来,个个惊魂未定,王小娘怒叱道,“怕个卵,对方射马不射人,摆明着是为马车拖延时间。我去会合钱麻子。你们循着车痕跟上去,追到后留下那个胖子作活口,其余全部杀了。”
王小娘刺来的剑气有四丈之远,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深有一尺的剑痕。
杨易察觉到,那个疤脸马贼的实力比死去的啸天狼强得多,自己与他对峙恐怕难以讨好。对方对这一点似乎也心中了然,可他自始至终也没寻求正面对决。按说他接手头领位置,为了树立威望,应该更加积极才对,可是他没有,却搞什么分兵合击。如果对方在啸天狼死时立即逼迫过来,果断强力冲击,恐怕自己没有周旋的机会。
俗话说蛇有蛇路,鼠有鼠道,什么样的人出什么样的招。这只能说明对方是个极端隐忍的人,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轻易出手。
他狂奔中抬头看了看天上鹞鹰,鹞鹰是马贼的眼睛,只要鹞鹰不向北,就表明对方仍将注意力盯在自己身上。刚才那一拨马贼约有四十人,另一拨还有四十余骑。落马的马贼就是拔了牙的毒蛇,无可畏惧。
乌日荒原上的白天溜得极快,天色渐暗时,他与另一拨马贼迎头撞上。
这一拨的带队人是个面上密布麻点的壮实马贼,绰号钱麻子。这些麻点并不是天生的,它是钱麻子的功勋标志。众马贼都知道它的由来。在一次劫掠中,钱麻子硬冒着漫天毒砂暗器,拼杀了对方。后来高烧昏迷后醒来捡回了一条命,但也落下了一脸暗器疤点。他的狠劲为他在马贼中赢得了巨大的声望。
钱麻子吃了一惊,他没料到对方会主动迎上来。但他是个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角色,猝不及防下情知不可退避,遂拔刀大吼道,“兄弟们,砍了他!”
杨易没有使弓,而是一手提残刀一手握锈刀,伏身疾进。
轰鸣的阵阵马蹄声中,他疾速掠过马贼队伍边缘,不求砍人,只砍坐骑。手中双刀,一刀攻,一刀防,刀气纵横,凌厉飘忽。一个交错后马贼就失了十几匹马。
掉头第二次冲刺之时,马贼们知道了杨易的意图,胆气反而壮了起来。在钱麻子的呼喝下,忽地分成两拨,一拨在钱麻子带领下正面冲击阻挡,另一拨汇合跌落在地的马贼从侧翼扑过来。
再次照面接触,杨易冰冷的脸上闪过戾色,刀罡更是凌厉,很多马贼尚未近身,就感觉浑身彻冷,连人带马被劈成两半。见了血的马贼更红了眼,悍不畏死地纠缠搏杀,蜂拥围堵。但杨易见了血后,更如同杀神降临,手中长刀翻飞,势如破竹,所过之处身外三丈之内人影翻跌不休,血花不停冲天绽放。
为了顾全飞奔的黑龙驹,他乱阵中或快速劈砍,或撩拨格挡,力求一丈之外击杀,但不知不觉中胳膊上还是中了一刀。如果不是他能御气防护,一条胳膊只怕就要断在这里。
杨易穿透了贼阵,阵阵剧痛传来,扫了一眼伤势。这十多年练习,日常一吐一吸早已暗合无名经诀,不自觉中他体内真炁已运至附近经脉,封闭伤口减缓了流血。纵然如此,左臂上肌肉翻卷,仍是血流不断,顺着残刀滴落。
冲出包围后他不再回马,回首望了下身后。钱麻子披头散发,麻脸狰狞,裸露的胸膛上被劈出了长长的血痕,怒如疯虎般挥舞斩马重刀,咆哮着紧追不舍。跟随在他身后的马贼已不到二十人,骑马者更是不足半数。再稍远处七零八落的倒伏着死去的马贼和马匹,鲜血浸红了地面。他换刀成弓,咬紧牙关连连发箭,身后顿时人仰马翻,不时传来马嘶和怒吼声。
钱麻子很郁闷,他自己射箭水平不敢恭维,即便精通他自知仍可能比不过对面的毛小子。他两次格挡箭枝,每次都感觉如同被巨雷轰中,自己的手下更是不堪。他骇然,不得不停马收拢队伍停止追击。
杨易眼见对面地平线上一点黑影正狂奔而来,情知那是潇洒的疤脸马贼王小娘。这人非常棘手,如果是单独而战,他确信自己或能全身而退,但合上身后马贼齐上自己就千难万难。见两人会合,杨易哈哈狂笑,拔马转北,纵马疾驰而去。
钱麻子看到王小娘只身赶来,便知道另一拨人马定然也是遭了年轻人的屠马之祸。马贼个个都是御马能手,纵横荒原的天狼寨第五分舵,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杀得坐骑损失殆尽,传出去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王小娘很郁闷,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只是个雏鸟,杀人还有呕吐后遗症的年轻人,才过去几个时辰,就变得如此狡猾勇猛。自己的谋算并没有明显的大漏洞,唯一的小漏洞是没有预料到对方这么快就适应过来,并且实力有了明显提高。如果是一月两月一年两年,这些因素必然会考虑,但这么短暂的时间内,谁会相信一个人忽然就会脱胎换骨?
思来想去,他猛然一惊,啸天狼的刀难道真是一把宝刀?他也曾偷偷仔细观察过,那把断刀灰暗无光,毫无出彩之处,缺点倒是不少,没有刀镡容易伤手,开刃未全好似次品,看上去比对方生锈的刀好不了多少。但这把刀到了那个年轻人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一样犀利灵动。
他不禁暗自咒骂啸天狼死了还拖累人!心中狐疑却面上不露,不管与否,必须要杀了那个年轻人,夺回断刀。
他聚拢了余众,连自己在内仅有六人尚存马力。他命步行人员跟随鹞鹰赶来,自己带着钱麻子五人先行北追而去。
天色终于彻底暗了下去,奔逃一天的冯巧手六人疲惫不堪,却不敢扎营休息,只能裹紧罩袍,捂紧风帽,举起火把继续前行。所幸拉车的马匹都是能力远超普通野马的龙驹,虽然拉着货,奔跑的速度也比普通的马慢不了多少。
寂静寒冷。惟有永恒不息的风声、马车的吱呀声和车轮压过碎石的嘎嘎声。
冯小熊上午就已经醒来,至今仍是脸色煞白难看。冯巧手在旁安慰着他,告诉他小易的打算和现在情形。小熊神情悲哀,他不停地摸着手腕上的狼裘护手,忍不住落泪哽咽着,“爹,我真没用。我一点都帮不上你们,我也帮不上小易哥。”
冯巧手拍着他的肩,“小熊,马贼凶戾,不说你一个小孩子,我们大人不也是无能为力?”
冯巧手沉默良久,等小熊平缓了些,“放心吧,小易本事好,又有龙驹助力,肯定能化险为夷的。我们离得越远,小易周旋起来就越轻松。”
小熊低着头不发一言,只轻轻点了点头。
鹞鹰落在王小娘的肩上,他席地而坐,眼神专注,喂食肉块。随同的五人升起篝火,围聚着啃着干粮,各人灌了几口烈酒。
闻到酒味,王小娘环视了一眼。钱麻子递过酒囊,他摆了摆手,“那小子身轻马快,又到了晚上,恐怕一时半伙再难找到他。大家马不卸鞍,刀不离手,招子都放亮点。钱麻子,你和我各带两人守上、下半夜。”
钱麻子道,“要不要等后面的兄弟们?”
“不用了,”王小娘看了他一眼。
钱麻子脸色狠戾,“这小子忒狡猾。明天我们分头搜索,一定能再次找到他,到时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
“找到又能怎么样?他要跑起来你能追上他?”王小娘摇了摇头,钱麻子闻言黯然不语。
王小娘旋即又露出笑容,“也许明天我们该在寻找那些马车。”
钱麻子愣了愣,王小娘倒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