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感受到了子书南竹的悲痛,白辽远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子书南竹原本沉浸在师父死去的回忆中无法自拔,突然感觉到身体一轻,便回过神来。紧接着就听到了白辽远的话。
“小竹子,逝者已去,生者还得是要好好活着,别让仇恨蒙蔽了双眼,反而失去了更珍贵的东西。我想若钟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白叔,你不明白,许老头不仅是我师父,他对我来说,更是父亲。”子书南竹言语中有些激动。一双剑眉不由得挑了起来。
“或许我无法体会你的悲痛,但就算你杀光了那些仇人,若钟……也不会再回来了。”
“那就等我杀光了那些仇人之后再说吧。”
“老爷,吉时已到,该去宗庙行礼了。”
白辽远本还想再劝说几句,但外面缺传来了管家李瑞的声音。
白辽远摇了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走吧,今天是烁儿的加冠礼,我们今日重逢,实属不易,你就留下来多住几日吧。”
子书南竹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跟着白辽远一起出了屋子往宗庙去。心里却盘算着后面的计划。
没想到自己一直怀疑的对象,大名鼎鼎的洛阳商户白辽远竟然是师父的老相识,这条线索如今调查到这里也算是断了。
不过至此仍然有很多疑点需要跟白辽远核实,只是眼下白家公子行加冠礼并不是个核实线索的好时机,看来确实有必要在白家停留一段时间了。
……
白辽远和子书南竹赶到白家宗庙的时候,祠堂门口已经围满了宾客。
白卿烁一身华服,立于祠堂中央。
子书南竹见状,自觉的退到人群中,而白辽远看着即将成年的儿子,眼中多了一缕欣慰。他快步走进祠堂,自己儿子的加冠礼,自当是由父亲来主持。
按照当朝的礼节,冠礼应在家族宗庙中进行,由父亲主持,并由家族中德高望重的老人给行礼之人加冠。
当初白辽远初至洛阳城时,除了结发妻莲夫人以外,在洛阳城也算是举目无亲,如今要在家族中找个德高望重的老人来给白卿烁加冠,也自然是不可能的。于是便由白卿烁的老师曹先生来给白卿烁加冠。
众宾客到齐,这冠礼也就正式开始了。
白辽远站在儿子的右手边,大声诵读着礼辞。其内容无非是长辈对晚辈的期望和祝福。
礼辞诵读完毕,白卿烁在众人瞩目下,郑重的跪了下去,对着列祖列宗的灵位拜了三拜,接着又侧过身对着一旁的父母拜了三拜。站在白父身旁的白母莲夫人见此场景不禁想到了儿子刚出生的样子而落下激动的泪。当白白胖胖的小娃娃终于长大成人,最幸福的莫过于父母了。
而一旁的宾客不管是出于何等目的出席今日的典礼,至少在此刻,大家心中都被这种喜悦的气氛而带动。只是喜悦之余,众人不免唏嘘。白家驻颜术果然是名不虚传,看那白辽远夫妇虽然年过五十,但岁月似乎并没有在二人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唯一能辨别年龄的,恐怕就只有白辽远那五柳长髯和莲夫人的斑白长发了。
同在人群中观望的子书南竹不禁想起了许若钟。若是许老头还在世上,不知道会不会为自己加冠。
……
白家的晚宴一直持续到很晚才结束。
子时过后,白辽远辗转许久仍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脑中便回想起许若钟的脸庞。当年若不是因为自己,许若钟或许也不会惨死。今日与小竹子重逢,欣喜之余更让他心底深处燃起一股负罪感。带着这样的情绪,白辽远更是难以入眠了。
既然睡不着,那就不睡了。
白辽远怕吵醒莲夫人,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抓起屏风上搭着的外袍随手披在身上,这才出了房门进了院子。
夜半时分,庭院里没了白天那些宾客,倒是显得有些空荡荡的。白辽远抬头望着明月,想起往昔旧事,只叹息物是人非。
这时白辽远突然听到有细微的声响。
“嘶嘶”的声音,恍如有一条毒舌吐着信子,躲在黑暗深处窥探着即将入口的猎物。
白辽远猛的抬头,警惕地环视周围,试图寻找蛛丝马迹。这时候,他忽然发现远处的墙根下飘起一缕青烟。随之而来的是一丝难以言喻的压迫感,那青烟像丝带一样缠绕在白辽远的手腕上,青烟的最前端像触手一样不断地触碰他的手腕,好像试图找寻能够钻进白辽远体内的入口一样。
此时子书南竹正好也在庭院里。
白天的时候他答应了白辽远要在白府住上几天,可却还没有向门派中报过信。刚刚放走了传信的飞鸽,就听到正院有动静。
白天来往宾客那么多,他想,宾客未必就都是白叔的朋友,也许有一两个贼人混进来也说不定。正这样想着,为了不打草惊蛇,他蹑手蹑脚来到正院门口,刚好目睹了白辽远被青烟绕上手腕的那一幕。
只见白辽远手指上迸发出一团黑色的雾气,将那缕青烟包裹着,顺着青烟的来向飞逝而去。不过片刻,就听到院墙外传来一声惨叫。白辽远冷冷地望着惨叫声的方向,那表情与子书南竹熟悉的白叔简直判若两人。
子书南竹背后不由自主地冒着冷汗。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白辽远用黑气攻击人,虽说气息不同,但十二年前的那一幕他到死都不会忘。
当他带着一坛上好的美酒回来时,许若钟已经倒在地上,他的身下血流成河,身上却布满孔洞,浑身上百个孔洞中都透着黑气,那黑气除了气息与白辽远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不同外,其余都与白辽远的黑雾如出一辙。
子书南竹不想怀疑师父的好友,可是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了,那种至亲相残的事情也并不少见,何况白辽远与许若钟二人不过是相交甚好,并不是血亲关系。若是涉及到某一方的重大的利益,难保不会动杀心。
但如果说是白辽远杀了许老头,这其中又存在很多疑点,而且也没有证据直接证明白辽远就是杀害师父的凶手。子书南竹一时间有些焦躁不安,不甘心的又望了白辽远两眼,最后还是默默回房去了。
……
白辽远脚尖轻轻点地,飞身跃过院墙,循着刚才的惨叫声找了过去。
只见墙根下躺着一个被黑气笼罩的人,在黑雾的侵蚀下那人早已经断了气。
白辽远看到那人的服饰不禁皱起眉头。那人穿着的服装款式朴素,上面印着白家独有的红色莲花的纹络,正是白家家丁的统一服装。他一手抓住尸体,另一只手抬起尸体的下巴端详了一下,确定自己并没有见过此人。
白辽远伸出手轻轻地在小厮脸上拂过,只见尸体脸部地皮肤如水波般荡漾过后,露出了一张惨白的脸,那睁开的眼瞳变成了空洞洞的纯黑色。
“该来的,终是逃不掉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