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先生曾在京都半世沉浮,也算是历经沧桑,若不是因其嫉恶如仇的性格得罪了京中权贵,为避免迫害,才不得不逃到凤桐隐姓埋名。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不懂宫廷望族之间的残酷血腥和权力倾轧,因此他对这番话不置可否,只得暗道一声,现在的年轻人呐,还真是血气方刚,倾澜公子是你说效仿就效仿得了么?
强裕再怎么无耻,又是你想打就打的了的吗?
而且,倾澜公子做那件事的后果,他承担得起你承担的起吗?
即便说书先生这般想,可眼中依然流露出追忆神往之色。
四年前,时值衡、计两国步步紧逼,几欲兵临京都城下,而赵国的帝王却早在谒戾之战大败,大势已去后,便自暴自弃,整日里歌舞升平,沉湎于酒色之中。
六月末,博雅苑,文华楼,流芳宴,天下第一才子君倾澜与太学学子会聚一堂,高谈天下,阔论古今。
半醉半醒之间,倾澜公子于博雅苑壁上奋笔狂草古体诗文一千二百二十二句,洋洋洒洒近乎万言,追怀武明郡王淮西旧事,痛斥裕国叛仁背义之暴行,并向当政皇帝建言七十二条。林林总总,引经据典,荡气回肠,皆至善至诚之言。
倾澜公子本就位列天下文人之首,此举更是举座皆惊,深为动容,奉为天人。
次日,君倾澜长跪在帝殿外几近一日,求得帝见,并以宰相之子文昌侯的身份上书,遂立军令状,誓破衡、计。帝乃允,命其为镇国大将军,总揽军权。
十五日间,君倾澜纵横万里,几乎率领三万精锐绕了赵国南北一个来回,将衡计两国的乌合之兵干净利落地清出赵国全境,大胜而归。
帝大喜,赐良田美酒,金银财帛,跳过二等公爵,直封一等王,是为逸王,收兵权。
那应该是倾澜公子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少年封侯拜将,看上去位极荣宠,风光无限,谁能料到这背后的波澜诡谲,帝王心术?
两个传奇般的人物,他没有见过赵意之,但他有幸见过君倾澜。
当年文华楼的一瞥惊鸿,风神俊朗的男子昭如日月,明明玉山将倾,可执笔的手却丝毫不见醉酒的摇晃,如有神助,快意地书写着其他人不敢写也不能写的潇洒大气。
他在心悦诚服之余也为他捏了一把冷汗,毕竟此举此文,实在是离经叛道,殊为大胆,况不为世俗礼法尤其是帝王权威所容。
“某此一举,早为天定,势在必行。千古是非,自有后人评说,君何所虑?”他就这般大笑道,眼神坚定而明亮,一如苍穹中不灭的星火。
依稀当年,江山如画,帝阙巍峨,那人豪情正盛,指点江山,激昂文字,誓射天狼。
何等风采灼灼?何等大气潇潇?
然而转眼之间便只剩下一片残山剩水,斯人已去,唯余文楼夕阳脉脉照,南北凉风缱绻刮了——
更何况,这都是,四年前的事了——
“君家倾澜,公子风流,白衣胜雪,才冠三梁”,早已不复,昔日荣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