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似乎所有的人都被他带到了五年前——
长治三年,裕国倾其半壁国力大举进犯我国淮西三十八城,于中州九国掀起惊澜。似乎所有人都忘了,这是一个乱世。军情紧急,驰如星火。帝震怒,遍直群臣,竟无一人可战。适时武明郡王赵意之大病未愈,缠绵病榻,闻此惊坐,星夜入皇城。帝甚喜,赐虎符。遂拔三军进发淮西。
战甚艰,意之与敌相持几近半岁后,率王师大破裕军于泯水。敌退,返裕国边境。七日后,意之因辛劳重病,于淮西薨,时年仅一十有九。是时帝歌舞饮宴,不为所动,后追封其为武明亲王,赐谥号为“贞”。
载到此处,连惯用春秋笔法的史官也忍不住热泪而书,道尽悲心:“昔赵武明郡王意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剑锋所指,所向披靡。不料未满二十而夭,命中英才,却遭天妒!惜哉!哀哉!痛哉!”
长治四年初,冰河初破冻。裕国卷土重来。谒戾之战,赵大败,裕国于稷水溺毙赵国兵卒三十余万。是时,尸浮江而下,塞湖泽。适北雁南飞,悲鸣盘旋,终不肯驻足。
举国同悲。
那一年的春天来的特别早,闻名于中州的谒戾桃花开的比往年更鲜艳妩媚。东风刮起的时候,卷起残红漫天,似边关夜笛声声泣血。人们说这是三十万将士的精魂浇灌而成的。
谒戾旷野之上,似乎还能听见铁马金戈之音在燃烧殆尽的夕阳火光中盘旋回荡,一如那日稷水之上的北雁。
站在最东南的凤桐面向西北,从谒戾旷野上刮过来的寒风啊,似乎还能嗅到浓烈胜酒的杀戮之气。而从稷水淌过来的河啊,也还能在舌尖上捕捉到一缕铁与血的腥甜。
全大赵,几乎家家户户都挂满了白幡,哀乐悲声无处不可闻,几乎弥散了连晨曦也破不开的天光。
白天,儿童跑在大街小巷中哼唱着编出来的歌谣:“谒戾尸,稷水骨,魂荡天涯。桃花飞,泪雨下,白发送黑发。爹啊娘啊,还在城墙,儿啊儿啊,何时归乡?别忘了归乡——”
夜晚,黯淡的月光呜咽,低低的穿过千家万户,卷起一片片缭绕不去的,传的很远的哭声,哀思满天,彻骨寒凉。
天下乱,红尘翻覆,显露众生相。有人在骂,有人在笑,有人默默无语,有人冷眼旁观,还有比上述加起来还要多的人在哭。
赵国一战之后跌落神坛,几乎成了周边国家都可以踩上一脚的货色。雪中送炭难,落井下石可是十分容易且让人满足的事儿。于是,战争还在继续。赵国原本就国力空虚,以至于一败再败,甚至差点被衡、计两个小国一南一北联手攻下了京都。
滑天下之大稽!
“这一切若非武明郡王早逝,怎么会给裕国以可趁之机?有怎么会有我赵国的今天?”说书先生捏着扇子的手骨节发白,“可恨那裕国竟然在衡、计两国溃退后,于我大赵谒戾将士的尸骨上弄了一个国家会盟,自封为天下霸主——”
还没等他说完,登时就有满腔热血的年轻人一拍桌子,气愤道:“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乱世天道不公,竟忍裕国无耻于人间,直叫人欲效昔日倾澜公子作万言书,上达天听,发兵直捣裕国京都,雪我大赵见陵之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