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去之后,看到有人头上和臂膀上帮着白色布条,意识到死人了,正在办葬礼,看样子是许家老太太过世了,她老人一家一把年纪,行将就木,阳寿将尽,是不能阻挡的事情。我看到许桂香的儿媳妇,便一脸沉重的样子问是怎么回事儿。前天在医院还听着老太太给我们讲古说书呢。
屋子里的人比较多,借着这次葬礼的机会,难得聚在一起,互相寒暄。我只知道这儿媳妇姓何,平常喊她何姐。何姐眼中出现一丝迷惑的申请,说道:“谁知道啊,天有不测风云。老太太出院回来后,精神还挺不错的,晚上跟着我们一起看电视。半夜还起来看大门反锁没,以前家里遭过小偷,就是因为没有反锁。老太太都养成习惯了。我有点失眠,听到老太太打开大厅的灯去看大门,突然听到哐当一声,电视桌旁边的花瓶摔倒在地,接着又有东西调到地上了。我赶紧出去,就看到老太太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一摸,都没气了,赶紧送到医院抢救,突然脑梗死,年纪大了,没办法的事情。”
我深表遗憾,感慨几句,不复多言,不是我没有台词了,而是怕何姐邀请我参许老太太的葬礼,我跟他们家非亲非故非朋非友,可不愿意随礼出份子钱。屋子里人比较多,何姐也多少心思跟我扯闲篇,转身去招呼其他亲朋好友。我识时务地离开。
我来到中心医院神经内科,做完自己的事情之后,便来到普外科看望赵四和顾晓波,看两个人的脸色都不错,应该是恢复得比较快,如果顾晓波还是有些不舒服的话,赵四脸上的表情不会这么悠闲。大概是我一脸晦气,赵四问道:“老胡咋啦,让人给煮了,这么不开心的样子?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赶紧说出来让爷开心开心,把也伺候爽了,晚上再来疼你。哎哟,你掐我干啥。”
我指着隔壁许桂香睡过的床说道:“他死了。没人跟我们讲古啦。”
赵四和顾晓波还来得及感慨人生苦短瞬息祸福,就听得那床上有人喊道:“你咒我死干什么?我得罪你了么?”
原来这床上有新病人进来了,我没有注意到,赶紧抱歉:“不好意思啊,我说的不是您,真是对不起啊。”
新来的病人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大叔,巧了,他也是参加我王锦嫦和徐红组织的社会风气调查里的人,不过他扮演的一个不太光彩的角色,没有告诉徐红她手里的十块其实是一百块。
看来人不能多做亏心事,像许老太太跟这大叔昧良心混到九十块钱,接着就住院了,这住院费绝对是几十个就是块钱啊。
好在当时我一直躲在暗处,所以这大叔没有认出我,如果现在我旁边坐着的不是赵四,而是徐红,那就好看了。
大大叔倒是话多,聊了几句之后,取代许老太太的角色跟我们讲捡东西的禁忌。
他说,不能让小孩子,特别是五六岁的小朋友在街上乱捡东西,对小孩子特别不好。有一天大叔带着他的侄子上街玩,回家的时候侄子叫着前面有金闪闪的东西,他过去捡着玩,可是大叔隔着远,什么都没看见,他跟着走过去,才发现那里有一堆彩纸,一般结婚之类的喜庆典礼上都会布置这种东西。这彩纸还剪得挺漂亮,小孩子玩心重,就拿着在路上玩。大叔嫌这些彩纸脏,把它丢掉了。回去之后,大叔的老妈听说这事儿,脸色不是太好。因为有的夫妻结婚之后,蜜月都没过完,就总是吵架,可能是霉运上身,他们就把结婚用的东西到处扔,想把霉运甩开。一般人是不会捡这些东西,但是小孩子就喜欢花花绿绿的东西,这样子就霉运上头了。好在大叔就是把彩纸扔了,否则侄子要倒霉运了。不过后来小侄子还是因为肚子痛住了三天医院。
还有,不要让小孩子在街上,到处捡东西,这个是我亲身经历的。我小时候,一天跟着家人走亲戚,回家的时候在万寿桥那里,看见路边一堆金闪闪的东西,大人都没看见,就我看见了。
大叔说的其他东西跟许老太太的有很大部分是重叠的,我猜测她俩是一个地方的人,生活习惯生活禁忌什么的都非常像。我帮他们总结了一下,反正不是特别值钱的物件,只要是故意被人扔在马路上的,就不要占小便宜捡回家,一捡就出问题。而见到比较之前的东西的话,如果没有失主来找,又不愿意去失物招领,那就干脆用掉,但是要快点用掉。
我说道:“这样子说来,生活处处是陷阱啊。”
大叔说道:“那也不是啊,不占小便宜就行啦。”
我心中暗笑,您占便宜比谁都快。
这一天我总觉得怪怪的,仿佛有人在背后盯着我,但是遍寻不着,有种初中年代自己写作业老师在背后看着的感觉,非常别扭。有点心神不宁,看来许老太太跟我们聊了几天,倒是聊出感情来了,她这突然去世,我有点伤感。
我在中心医院有两个项目,一个是神经内科,一个是在急诊科。急诊科有个男护,叫做任天庭,是我的大学同学。我来到急诊科,看到一个出车祸的病人。
江城这么大的城市,每天都有很多起车祸,有的是酒驾疲劳驾驶,有的是开车时打电话,有的人行人不守交通规则,等等,遍地都是。但是我看到的这个病人看起来有点奇怪,他别的地方没有受伤,偏偏屁股被车撞得很厉害。
我问任天庭他是怎么回事。
任天庭告诉我说:“这男的也是奇葩。他翻越栏杆横穿马路,本来人快过去了,谁知重心不稳,又调下来了,正好被人家的电动车撞了,这中屁股,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还是屁股落地。这人看起来穿得寒酸,居然用范思哲的钱包。”
我只听说“范思哲”这个品牌,从来没有见过,连忙问道:“范思哲是什么样子啊?”
任天庭挪挪嘴,说道:“你看他床头上,就放着呢。他也胆大,不怕人偷,不过这钱包用的时间比较长了,有点旧,但是也很值钱啊。”
我朝着他的方向望过去,发现那个钱包有点眼熟,正是前些天我看到的用红纸包包头发的钱包,当时我看到这个钱包不吉利,就把它跟红纸包一起埋在花坛里了,没想到被这个人挖出来了。他捡钱包跟出车祸有没有必然的联系呢?如果按照许桂香的说法,那必然是有因果关系的了。我没有去捡,说明我英明。
白天的事情不多,手机的电很快用完了,充电宝的电量也不足,挤公交的路上胡思乱想。
晚上回家开门,灯是熄的,我的室友又去柳叶刀酒吧去跟女朋友私会去了,自从他和江小鱼重归于好,他的失眠症逐渐减轻,以前晚上都不睡觉,现在可以睡一两个小时,我为他感到高兴。
进门之后,我感觉我踢到了一摞什么东西,这东西还翻滚了一下,打算用手机照,但是手机没电了,手机屏幕上似乎有反光。我走了两步按到客厅里的日光灯灯光,看到地上是一大叠烧给死人的冥币,吓了我一跳,这可不是什么吉利的东西,特别是隔壁还在办丧事。我打开房门之后还没有关,反身望去,他们家外面没有摆火盆烧纸钱,怎么给我这放了这么一叠,我有点不高兴。但是何姐和她老公向来都是稳中之人,跟我也不太熟,不至于开这种玩笑,估计是家里的小孩子淘气给我放的。我本来有点怀疑是黄瓜放在这的,但是黄瓜是一个生活非常讲究的人,所有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随地乱放不是他的性格。
我把纸踢到门外去。
晚上黄瓜说不会来了,他和江小鱼趁着烟花三月下扬州,到江苏潇洒去了,过段时间再回来,让我独守空房,警告我不要带宾馆门口小卡片里的姑娘回来。这种事情我是万万不会做的,一来有道德底线,二来怕惹一身病,三来没有钱。
寂寞空庭春欲晚,我一个人在家也是无聊,跟王锦嫦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她忙着写稿件,我便不去烦人。电脑桌子旁边摆着从钱包里前来的照片,这照片拍得非常有韵味,越开越觉得有意境,本来花旗银行的旧址就非常漂亮,在拍摄特有的手法下,显得越发空灵。
我看着照片反面的字:王晶,拍摄于2012年9月,字体娟秀,像是一个女生的字。我倒是想见见这位使用光与影的姑娘。我不禁想到,那红纸包里的头发,会不会是她的呢?
做了一晚上的梦,早上起来嘴巴里发干发苦,没有食欲,脑袋有点昏昏沉沉的,我发誓以后要早点睡,不能熬夜看电视,不然睡眠时间不够用。
起床之后在本子上写下今天要干的事情,然后睡眼朦胧的出门,感觉门推着什么东西了。我跑到外面一看,发现一个小学生背的那种印着喜洋洋的书包,不过破破烂烂的,像是用了很久的样子。许老太太说过,很多小孩子用过的东西不要捡,况且是这么个不值钱的东西,我顺势踢了一脚,没想到这里面挺沉的,似乎放了不少书。
我一时无聊,蹲下身来打开一看,发现里面还是一大叠崭新的值钱,好像就是昨晚我房门口里的那一大叠。我有点生气忙这是谁这么无聊啊,一下放我家里,一下放我门口,而且是这么不吉利的东西。我蹲下身来,看到最上面一张是一百亿。这个冥币的制造商估计想引发冥界的通货膨胀,搞这么面值的钱。但是下面的冥币好像比第一张小,我掀开一看,里面竟然是崭新的人民币,通通是百元大钞,用一条红色带子绑着。
我想起那包头发的红纸包,几乎是一个颜色。
这时一股凉气从脚底直钻头顶。我觉得这钱肯定有问题,起码失去的许老太太有关,我仿佛觉得我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陷阱。我甚至觉得这个陷阱从开始捡到钱包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
我哆哆嗦嗦的把钱放进喜洋洋书包里,然后敲响许老太太家里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