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路上看到意外之财,没有失主过来领取询问的话,该怎么办?
放在以前,我肯定拾金不昧,上交给失物招领部门。大学毕业之后,我的心思就没有那么纯洁,如果没有发现失主的话,我可能会占为己有。在2012年的那次捡钱包诈骗事件中,我才意识到自己有爱占小便宜的天性。但是我很快安慰自己,很多人都有这种心思,我就不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批评我这种人了。
我在顾晓波病房房门靠地面的夹缝处看到一张一百块钱,因为病房有好几双眼睛盯着,所以我不好意思独吞,问道:“谁掉了一百块钱啊?”
病房是个四人间,人不多,有两个病人做B超去了,只剩顾晓波和赵四,还有另外一个病人,躺在床上沉睡,估计没听到。赵四说道:“没人要就自己花呗。”
老人们总说捡到横财要快点花出去,我就说道:“我去楼下跟你们买点水果吃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赵四骂道:“滚蛋,咬什么文嚼什么字!”
因为刚刚上楼,还有点一点喘,所以我陪他们坐一会儿再下去。我观察躺在旁边的这个病人,七十多岁的一个老太太,看起来有点面熟,我仔细瞧了一番,才发现居然是我的邻居。
我和我的室友黄瓜租住在一个老式小区里。小区门口处有一个大招牌,上面写着:阳光不锈。这四个字非常有诗意,走进一看,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个“钢”字,原来是一家卖不锈钢的广告,最后一个字被风吹雨淋吹掉了色。虽然在阳光小区住了一年多,但是隔壁左右邻居还是不熟,撑到死就是见面打声招呼,串门这种事情基本没有发生过,还是在老家的邻里关系维持得好。虽然没多少接触,但是邻居家里几个人长什么样子我还是记得的。
老太太瘦骨嶙峋,但是身子骨硬朗,经常在小区附近看到她跳广场舞,没想到她也住院了,但是没见着她的家属,我猜测是办什么手续去了。
我想起老约翰所说的捡东西的禁忌,就跟赵四提了一下。
赵四不以为意,说道:“哪有那么多的讲究,掉东西的人就是点儿背运气差,命苦不要怪政府,点儿背不要怪社会,捡东西的人就是运气好。就像你,平日总掉钱,一块两块,累积起来也不少啊,也没见你愁眉苦脸。这次苦尽甘来财神附身,才让你捡钱,还想那么多干啥,难道你嫌一百块钱少,要捡到一万块才开心啊。”
我向来神经大条,赵四这么一说我就不以为意。
在旁边睡觉的老太太慢慢坐起身来,看着我俩说道:“小伙子,我听了半天了,跟你啰嗦几句啊,有些东西是不能乱捡的。我小儿子,你见过的,他小时候老是在路上捡到钱,也不多,三毛两毛,捡到个一块钱,那都是大钞票啊。结果我小儿子从小就体弱多病,隔几天就感冒发烧,要么就是跟人吵架打架,身上都是伤。去年我跟儿子中山公园玩,在公共厕所旁边捡到一百块钱,我捡起来放进口袋里没有花出去,回来之后,我待在手腕上的好几千块钱的玉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碰坏了。前几天,我跳广场舞回来,又捡到一百块钱,还是老款式的,你们还得记得吧,不是红色大钞的。第二天就肚子痛,然后被送到医院来了。这说明啊,别人掉了的钱,都是沾染了倒霉气的,不应该放在身上,这钱啊,钞票啊,本质上就是用来流通的,你得趁早把它花了。随便买点什么都好。说起来有钱不捡,那不是有点芍(江城方言,蠢,笨,有点傻的意思)么?”
老太太说得煞有其事,我不再犹豫,跑到楼下,找着一家卖水果的店子。老板是一个五六十岁的大妈,听口音是江城本地人。我挑了点苹果和香蕉,拿出百元钞票她。
她拿着钱对着太阳照着了半天。我心中一紧,不会是捡到一张假钱吧,我对分辨人民币的真伪向来没什么经验,不由得忐忑不安。大妈弹了几下,又拿出一只紫外线的笔来回地扫,脸色有些奇怪,最终没有说什么,找了一堆零钱给我。
我走之前听到大妈小声嘀咕了几句,没有听清楚说的什么。但是我想起来了,昨天在兰陵路做风气调查的时候,碰到过这位大妈,她就是给徐红医生假钞的那位。
这世界太小,这都能碰上。
顾晓波住了几天院,赵四便多请了几天假。病房里有一个电视,但是只有一个台,经常播放那些又臭又长的广告,顾晓波无聊,医生不许她玩手机,让她好好修。顾晓波自己不能玩,耍起小脾气,也不允许赵四玩。我见他们太过凄惨,就给他们送了一些报纸过来。
王锦嫦在江城都市报工作,为了支持她的工作,我订了半年的报纸。像我这种二十多岁在私营企业上班的年轻人,估计很少有订报纸的。
接下来的几天没有捡到钱,我倒是有点小失望。
入院的第五天,我看到一则富商包养二奶的新闻,这种狗血剧情太多,我没兴趣看,只是瞅着那二奶的姑娘长得挺漂亮。
老太太滔滔不绝讲一些民间小故事,虽然我们知道那是封建迷信,但是当灵异故事来听,的确不错。
老太太娘家姓许,名桂香,这是那个年代特有风格了。许桂香就捡东西的话题展开延伸,说飞来横财,也会飞来横祸,反正都不是常见的事务。如果捡到别人遗落的东西,记得用牙齿咬一口,这样财物才会变得服帖。许桂香拿她自己做例子。她年轻的时候打猪草。猪草不是给猪吃的草,其实就是红薯红苕地瓜,各个地方的叫法不一样。因为《打猪草》是黄梅戏中一段比较有名的小曲儿,黄梅戏在江城附近比较流行,很多人都会哼两句,所以叫做打猪草。
有一天,许桂香在割猪草的时候,在地里看见一个金戒指,正要上前去看个究竟,被旁边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抢先一步捡走了。老太太那会儿虽然年轻,但是听到家中长辈说过不少捡东西的禁忌,于是提醒她说道:“快咬一口撒,免得倒霉。”
这人没有搭理她,拿着就走,估计是担心许桂香跟她扯皮拉筋,争要这么金戒指,许桂香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但是她为人比较执着,冲着女人喊道:“捡到金银财宝要咬一口,不然要倒霉的。”
女人听许桂香说话这么难听,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女人回到家后就托人把戒指买了,给家里添了几件新衣服,眉梢眼角无不得意。
过了几天,女人有趣割猪草,不小心被花皮蛇咬了,忍着痛跑到村里卫生所打针,这会儿医疗条件差,送到镇上去,很花了一笔钱,刚好和戒指卖出去的钱差不多。
我发表评论说道:“我还以为咬一口是要为了辨别金银是真是假呢。”
许桂香继续说道:“金戒指金耳环这些东西,如果家里不是特别有钱看不上的话,肯定都想去捡啦。人之常情,都是这样。有些东西绝对不能捡啦,就比如衣服。”
我打断她说道:“现在的人,谁还捡衣服啊,一来不合身,二来伤自尊。万一这人一身传染病,那就倒霉大了。”
老太太笑道:“谁说不是呢,你们年轻人是瞧不起这些东西的,但是我这么大年纪的人,还是忍不住想去捡回家啊。衣服一般来说都比较显眼,不比戒指耳环个头小,衣服掉了很快就能发现了,如果大街上有衣服,那不是丢失的,而是别人刻意仍在那的。很多时候都是小孩子衣服,这些孩子有大病,或者特别倒霉,有些神棍就把孩子的霉转移到衣服身上扔到十字路口,谁捡回去谁倒霉。你想啊,路口都是人多的地方,为什么别人都没看见都没捡回家,就你看到了呢,因为你倒霉啊。”
我看着许桂香脸上的皱纹说道:“这个放心啦,我是肯定不会捡衣服回家的。”
老太太继续说道:“衣服不能捡,鞋子也不能捡。”
赵四失声笑道:“鞋子臭烘烘的,谁还捡这个啊。”
我说道:“还别说,真有人捡鞋子,像我们学校里,有的男生的跑鞋特别贵,一千两千的都有,就有人偷这个,我俩都是穷人,所以鞋子没人偷。女生那边更过分呢,像咱们班的夏虫,内衣都被偷过好几件呢。”
许桂香脸上已经布满了老年斑,说道:“年轻人的跑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皮鞋,在路上的皮鞋不能捡。特别是比较高档的男式皮鞋,有时候捡起来一看还是崭新的呢,包在包装盒子里。鞋子呢,跟衣服不一样,一般放在路边的树下面。有人看到了,打开一看,就动了贪心啦。拿回去试试看,非常合脚,像是订做的一样,但是过几天一看,就发现皮鞋一下子变得很旧了。这就预示着家里要出大事啦,这时候才想着去扔已来不及啦。接着家里会有多一个东西,就是那种东西,天天缠着你,要找一个狠人,才能治住。”
听起来挺有意思,作为一个听众,一定要敬业,于是我像说相声的捧哏一样,问道:“您说的男士皮鞋,女士的呢?”
许桂香咳嗽了两声,说道:“女人的鞋子还好,没什么事,捡回来也没多大问题,但是孕妇不能穿,如果孕妇穿了捡回来的鞋子,肚子里的小孩子可能就会出问题咯。”
顾晓波难得插一句嘴,说道:“孕妇穿别人穿过的鞋子,那也太丢面子了的吧,听起来都不吉利。”
许桂香眯着眼睛,看着顾晓波说道:“如果是布鞋,那就厉害啦,沾上了一家人都要倒霉,而不是一个两个人的事情。不过现在穿布鞋的人少啦,上了年纪的人才穿,你们年轻人看都不会看一眼。”
我说道:“不是啊,我还是喜欢穿布鞋的,在家里经常穿布鞋。”
第六天老太太就出院了,没有这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在耳边说一些老故事老传闻,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过了几天,我从宿舍出门,看到隔壁许家的门打大开,这可是新鲜事儿,他们很少不关门的,我听到里面里面时不时传来哭声,而且闻到一股香烛味,便过去问个究竟。
这一问,就问出祸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