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七天玩得开心不开心啊?”班主任老师虎着脸,阴阳怪调地问。
胆大的学生调皮地接话说:“不——开——心!”
“我看不尽然啊,你们高兴地都忘记自己这次月考考成什么鬼样子了吧?哼,什么好班,好班的平均分会是年级倒数第三吗?我扪心自问,所有的考点都讲到了,可你们呢?古诗默写这种送分题都拿不到满分,别说诗词赏析和阅读理解了!最搞笑的是,居然还有人因为字迹不端正,白白给扣掉几十分的,你们脑子里在想什么呀!”老太太说到愤慨处,把讲台敲得“梆梆”响。
“51号赵徽,46分!我就不明白了,你作文怎么会是空白的?倒数第一啊,丢不丢人?”
“48号林基伦,68分!你的字敢不敢再丑一点啊,这是手写的还是爪子写的。”
“33号陆纹绮,82分。比上次有进步,但还不够,继续努力。”
“40号井上月雅,83分,看在你是外国人的份上先不和你计较,自己想想。”
……
“11号敬叶,127分,再加把劲。”
“01号扬函,133分,其它同学要向班长看齐。”
“22号陈静水,134分,不愧是学习委员,你们这些屁股坐不住的人好好反省。”
“44号沈皞天,136分,年级最高,非常不错!”
班主任不厌其烦地分发试卷,挖苦或赞扬每一个同学,那些被嘲讽的脸上都露出悲惨的容颜,那些被夸奖的脸上都藏不住欣喜得意的表情。但大家都无一例外地看向语文最高分得主:沈皞天,眼神里是说不出的意味,可绝不是羡慕与嫉妒。
“语文考这么好有毛线的用啊,数学垫底,比我语文还差20分呢!”课间时分,赵徽一边罚抄一边发牢骚。
“你少得意了,人家是艺术生好吧,考这样很不错了。”路过的人不屑道。
“哟哟哟,装什么善人啊,你的意思是他就值这点水平咯,还不是瞧不起他。”赵徽习惯性地把腿伸到过道上,恰好把沈皞天绊了一跤,眼看他脑袋要磕在前排的桌角上,敬叶急忙用手抵住锐角,让沈皞天撞在自己的手上,顿时鲜血直流。
“***穷鬼,我回来再找你算账!”沈皞天一反弱不禁风之态,对肇事者怒目相视,转而满脸歉意地护着敬叶往医务室走去。
“看吧,她在哪儿都是被保护对象。”陈静水突然转过身,看着还没缓过神的赵徽,幽幽地说。
敬叶源于母亲医生的基因发挥作用后给她自己带来了不小的麻烦,现在她疼得直抽,血一路流淌,个别围观的女孩子差点尖叫。
“你干嘛要这么做啊,搞得我心里内疚死了。”沈皞天脱了校服外套捧在那双血手下面。
“条件反射吧,要是你磕在头上,说不定已经挂了,这样我又成杀人嫌犯了。”敬叶试图开玩笑缓和一下气氛,但语气里充满了哭腔。
“我挂不挂关你什么事,逞能前可不可以看看自己的斤两啊,白痴!”沈皞天表情很抱歉,说话很欠揍。
敬叶颇为上火,便不再搭话,看到白校服上沾满了血红液体,心里也凉了半截,对沈皞天这样弹钢琴的人来说,就算是手受伤也要了命了,想到此处,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对方的手,不觉心中一颤。
白皙、柔嫩、像女孩子的手。
林修发过的短信浮现在敬叶的脑海:那个人个子不太高,穿了一身黑,只能看到手特别得白,和女生一样,你在班里留意一下。
沈皞天的确瘦小,扬函的生日趴他也没来,虽说是妹妹生病了,但也可能是编的借口啊,再说这样嫩白的手在男生里实为罕见,难道,匿名情书真是他写的?
敬叶只顾盯着他看,直到男生提醒她才意识到失礼。
“你一向被封为‘冰雪王后’的,刚才那么见义勇为,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沈皞天话锋突转,毫不避讳地凝视女生的双眼。
敬叶感觉从耳根泛起层层热气,没一会脸就滚烫起来。
“什么冰雪王后,夸我聪明吗?”她试图转移焦点。
“白痴,说你冷漠!不要逃避我的问题,你是不是有那种想法。”
“你在说什么呀,我哪里喜欢你啊。说起来这么自恋的也只有你一个了!”敬叶真的生起气来,她觉得被反客为主,丧失了主动权了,如果匿名情书的作者就是这位“小白手”,他岂不是已经在心里笑死了?
“不要生气嘛,我是开玩笑的,你当真了就是大白痴啦!”沈皞天察觉到敬叶的怒气,不好意思道。
“滚,你才是白痴!”敬叶撒腿就跑,也不顾鲜血淋淋的伤手,就那么拼命地跑,她实在为自己的迷糊气馁,一想到被这张破纸搞得心神不宁,她就恨自己不争气,人家的恶作剧居然把她耍的团团转,太没用了!而且自己充什么英雄好汉,沈皞天磕破头的确和自己没关系,现在好了,弄得别人以为自己有意于他,毁了,全毁了!
敬叶边跑边哭起来,现在她冲到了操场上,像疯子一样一圈一圈地跑,很快,一个讨厌的身影追上了她。
“我说女王大人,你跑什么、哭什么呀,我说了错话,向你道歉,对不起啊!”沈皞天气喘吁吁道。
敬叶没理他,继续跑。
“你知道我体育很差的,这样跑下去要翘辫子的。你自己还受着伤呢,快点去医务室吧!”
敬叶的眼泪越流越多,她已经看不清跑道,只是机械地运动着。
“救命啊!你没让我磕死,不会要让我跑死吧?”沈皞天的嘴唇现在比手还白。
敬叶冷冷地冒出一句:“你走开,不要烦我。”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啊,有病得治啊!玩笑也开不起吗?”
“我就是心眼小!你滚一边去!”
“行了,反正你为我受了伤,今天就是断气也要奉陪到底!”沈皞天不再说话了,他紧紧跟在敬叶身后,比任何时候都精神百倍。
一圈,两圈,三圈……
上午第四节没有班级上体育课,偌大的操场上只有他们两人狂奔,直到——
“喂,你没事吧?”敬叶背着身焦急地问,回答她的是阵阵呕吐声。
“才12圈就吐了,太没用了。”敬叶忘了手上的疼痛,颇为得意地说。
“我、我平时体育课连、连2圈都、都跑不下来,哇……”沈皞天浑身发软,脑袋几乎栽进树丛里。
“你忍一忍先别吐了,我带你去医务室。”敬叶紧张地说。
“什么、什么意思啊,我求你去、去医务室你就不肯,凭、凭什么要我、我听你的啊。”
“咱们都别闹了行吗,我去你也去!”敬叶严肃道。
“O、OK……”沈皞天终于不吐了,像条赖皮蛇一样蜷在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敬叶满手血糊也无法扶他起来。眼看太阳越来越毒辣,再不采取措施敬叶也要晕了。
对了,找他!
敬叶用尽最后的力气跑到最近的校园电话旁发出了呼救,两分钟后他出现了。
“天哪,你这是怎么了?”
“岑老师,你快去看看沈皞天,他可能脱水了。”敬叶原本想哭来着,但泪水早已化作汗水挥发殆尽。
看到这两个学生的状况,医务室表示决不接手,岑今只得开车送他们去市医院,期间又和班主任、学生家长讲明了情况,闹出了不小的事,沈妈妈的反应尤其激烈,她扬言若宝贝儿子有个三长两短,要让敬家付出同样的代价。
“未来的钢琴家差点被你们毁了,你们担得起责任吗?”沈妈妈指着敬叶的鼻尖,气势汹汹。
“女士你先不要着急,沈同学肯定能恢复过来的。另外敬叶的手伤也是为沈同学而受的,她没有错啊。”岑今在车上听说了整个事件,实在看不惯沈妈妈的言行。
“哼,我不管,医药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都得他敬家来付,不然,我告上法庭,让上面的人来处理。”
“女士,如果真的上了法庭,对沈同学也未必是好事吧。大钢琴家居然有对簿公堂的过往,这实在是给辉煌的人生抹黑啊。”岑今语气和缓道,沈妈妈果然开始考虑这茬。
“你是老师啊,怎么总替这个丫头说话,不会是……”她的眼睛瞟来瞟去,像审视不干净的东西一般。
“够了!阿姨,如果沈皞天真出了事,我把命赔给你就是了!请你不要为难我的老师!”敬叶猛地发力,口吻异常地坚定和愤怒。
“胡说八道什么呢,做了错事还理直气壮。”病房外走进一个人——曹医生。
“不好意思啊沈太太,我是敬叶的妈妈。小孩子犯错也是常事,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我就在这家医院工作,一定会拜托同事好好照看这个男孩儿,你提的条件只要合理我们都满足,你看可好?”曹医生很客气地说。
“终于来了会说话的了。曹医生,我不是要为难你,只是我的儿子是全家的宝,将来是要出名做大钢琴家的人,你懂我的心情吧?所以我绝对不可以让他有半点闪失,刚才接到电话说他晕了真是吓死我了!你们小门户不知道什么叫风险——我儿子就是我的投资,他就是最大的风险。懂吧?”沈妈妈的装腔作势令人反感,但曹医生一直点头微笑。
“你是岑老师吧,谢谢你把孩子们送来医院,如果没别的事,我们还是让病人好好休息吧。”曹医生转向岑今,后者立刻知趣地礼貌告别。
“那我们也不打扰你们了,有需要按铃,会有护士来看的。”曹医生抓住敬叶的肩膀,将她推搡着出了门。
敬叶默默地跟在妈妈的身后,说实话,她真是不明白妈妈的行为,为什么要向那种女人谄媚,就算是音乐世家也没什么了不起,姨妈家难道不是大商贾吗?
“叶子,手还疼吗?包扎地太潦草了,就算是皮肉伤也不能这样将就。”曹医生柔声道,脚步却不停。
敬叶有点发愣:“嗯,还好。”
“做事不能凭意气,直来直去伤的只有自己。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对沈家那样的状况,这样做是比较合适的了。”
“那就任他们乱讹人吗?”敬叶不快道。
“不会的。”
“为什么呀,沈皞天妈妈的样子你也看见啦,她那么咄咄逼人,好像多不得了。”
“我说,不会的。”
“到底为什么呢?”敬叶的伤口似乎发起痒来,她态度有些不好。
曹医生猛然定住,回身道:
“你姨夫是沈皞天爸爸乐团最大的赞助。”
敬叶丝毫不觉得得意,反而心生悲凉。
难道这个社会就是关系和关系的比拼?谁的关系多、关系硬就天下无敌了?
真是可疑、可笑、又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