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勾起嘴角,像是知道她会抗议般,萧笙回答完就立即接道:“但是,他看见了另外一个在等他的面孔。”
果然,莲伊刚刚举起的小拳头再次放了下来,像个孩子般仰头等着故事继续。
牵着她继续走,萧笙继续说道:“小蝴蝶再次睁开眼,终于相信曾经有谁告诉过他的,那只是个谎言。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个梦境,他发现自己心里没有悲喜,没有畏惧也没有期待,他觉得那个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脸,开始变得像生命中出现过的无数张陌生的脸一样没有意义。他开始漫无目的的飞行,他去过很多很多地方,处处留下自己的痕迹。然后不抱希望的活着,或许有一天那个让自己与这个世界产生联系的人会找到自己,然后告诉自己,为什么选择了孕育我却将我的生命丢弃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
“他们一定是有苦衷的。”隐约觉察到什么般,莲伊轻声反驳。
“小莲一定觉得这是个悲伤的故事吧?”不知为何,萧笙再次轻轻浅浅的笑开。临近山脚,初显的夕阳洒在两人身上,让衣物都覆上一层红光,务农而归的人远远看见,只道这是一个穷酸小子碰上了痴情丫头,一抹红盖头便让这穷小子娶到媳妇儿牵回家了。
“恩。”低头,想象到了某些事,躲在衣服下的莲伊忍不住红了眼圈。
“小莲没有好好听故事哦,你忘了吗?小蝴蝶他很幸运,他看见了,那个在等着他的人,期待着他醒来的人。是一朵不染纤尘的莲花哦。”萧笙勾唇无声的笑着,松开了莲伊的手。
听到莲花的刹那,莲伊猛地抬头,在眼中滚动旋转的泪碎在萧笙的手背。
伸手为其拭去泪珠,为了让她不再内疚自责一时情急将自己的生活编成故事来转移注意力,却没想到她如此敏锐的察觉到,反惹她伤心,手足无措的人只知想让她止住这揪心的泪,却不得其法。
“萧笙哥,是那只蝴蝶么?”已然不觉心伤的人,凭感觉一把抱住身前的人,埋首颈间闷声问道。
“如果小莲是那朵花的话,那哥哥就是那只幸运的蝴蝶。”伸手环住小人儿,见她终于明白自己所想表达的感恩,止住落泪,萧笙放下心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趁她微楞之际,萧笙移动身形绕到她身后将覆在她头上的外衣掀起,待莲伊回头只看见自家小院和盈盈笑意的白衣哥哥。
“小莲亲眼看到了吧,哥哥没事。好了,刚刚的故事就当做我们的小秘密哦。我们快进去吧,伯父伯母该等急了。”萧笙笑着再度牵上莲伊的手。
这手,白净修长,这人,高挑俊美,这笑,温暖冰霜,这么美好,连着这满园的药香都忍不住自发的为他遮掩身上淡淡的血腥气息。血的气味啊,萧笙哥哥,你这个笨蛋,以为把我眼睛蒙上我就不知道了吗?靠你那样近,如果连这么浓郁的气息都分辨不出,我还有什么资格当大夫。你这个固执的呆瓜,面对大夫为什么要把伤藏起来呢,把我说的那样重要却不肯让我替你缓解伤痛,难道是因为信不过我的医术吗?
连在自己心里非常重要的人都没办法去相信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或许是恋爱女子特有的多愁善感吧,短短的路,莲伊已然从被如此在乎的幸福联想到这点。怎样的心情呢?莲伊尝试着去感受,尝试着去想象,可她为时尚短又被细心保护的生命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那种感觉,又不能去问娘亲,咬着唇苦恼不已的人左手突然被人牵起。抬头因看见娘亲面容冷淡的替自己把脉而吓了一跳,虽然在放下自己的手时娘亲的脸色有所缓和,可那一吓却让那个怪念头跑的无隐无踪,把莲伊急得快跳脚了,刚想抱怨却听见娘亲口气疏离的说道。
“萧笙,你的伤如何了?”
“得伯母照顾,已不碍事了。”察觉那变化,萧笙微楞后依旧微笑着,自然而然的随其变化,与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又不失礼数的回答。
“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你了。毕竟我这儿是医馆,你有自己的生活,我也不好让你长留于此。”这话,说的清楚明白,似在情在理却也不留情面的将赶人的话抛出。萧笙听在心里,保持着笑容,笨拙的掩饰着心脏传来的酸涩。
“我明白,许久以来打扰了。救命之恩萧笙无以为报,拖欠的药费不日必双手奉上,保重,告辞。”语毕,萧笙抱拳优雅行礼后,不待他们作答便转身迅速离去。
“萧笙哥哥,不许走!”尚不明发生何事,莲伊只知道明明知道萧笙哥哥无处可去的娘亲突然要赶他走,而那个人竟然不跟自己说一句话,也不顾自己一身的伤,就这么听话离开了。简直,简直气死我了!
“莲伊,让他走吧,他不适合你。”伸手拦下欲追人而去的莲伊,莲娘说道。
“哎呀,娘,你干嘛突然要赶萧笙哥哥走,要不是他来找我,我现在说不定已经死在山上了。他刚刚为了去打跑欺负我的坏人又受了伤,你还不分青红皂白的赶人走。萧笙哥哥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我要去找他!”伤人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莲伊气的小脸通红,一口气喊完就不管不顾的推开娘亲的手,背上药箱就冲出门外。
被女儿吼完愣在原地的莲娘面色古怪的看着边上摸着下巴看好戏的莲爹,幽幽的说了一句:“咱家这傻闺女以后肯定要被那混小子吃的死死的,你还在这儿看好戏?”
接受到自家媳妇儿幽怨的眼神,莲爹一脸深情的握住莲娘的手说道:“媳妇儿,咱家闺女的命随我,你看我就被你吃的死死的。所以啊,你想一下哦,如果你被我吃的死死的,咱家闺女一定能反败为胜,重掌一家大权的对不对。所以嘛,为了你宝贝女儿的幸福,你觉得这个建议是不是能考虑一下?”
莲娘看着眼前已过而立之年却仍无时无刻的暴露出自己很天真这一品质的男人,认真的开始考虑,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要不要给她换一个爹。
“呜呜……萧笙哥哥,你去哪儿了,你出来啊!”这厢,找遍了村里每一个角落都不见其踪影的莲伊,不知不觉来到空无一人的海边,看不见尽头的海让她莫名生出一种无望的恐慌。心里的委屈如翻涌而来的浪花袭来,莲伊蹲坐在海边,独自品味她生命里第一次生离的惆怅。
那厢,萧笙已回到苍门,昔日不甚热闹但井然有序的地方,如今只剩人去楼空的死寂。尽管萧笙并没有因为这里没有沾染到那日的血腥气息而产生什么触动,但是他还是希望这个地方依旧保持原样。毕竟这样他就可以不费什么气力的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比如银两和疗伤的丹药。
面无表情的撕下被血黏在身上的里衣,在这种闷热的天气里没有及时处理掉的伤口已然化脓。狰狞的伤口令人不忍直视,可萧笙却已然习惯般熟练的用稀释的微凉盐水洗净满身的血污。这种被用来吓唬人的方法,其实疼痛感全由施行者而定,大夫善良,用这法子治病救人,屠夫残忍,用这法子折损人的皮肉。于他而言却只是多了个独自生存时的求生法子而已。
刺痛感渐渐由两处伤口传递到大脑,细微如针扎火烙般的感觉持续到黑色的药末铺满伤口,细致又快速的用干净的纱布裹住伤口后萧笙换上干净的白衣,收拾行囊转身离去。而自始至终,他的表情就像烧制过的陶瓷一般没有出现一丝变化。
再次出现在莲伊家的院门前,已是繁星满天,看着漆黑的房舍,萧笙似乎松了口气,纵身翻墙而过,步伐轻快的来到木窗前,轻轻一送,手中墨绿色的钱袋便稳稳的停留在屋内的桌上。
转身欲走,忽觉背后有异,萧笙迅速矮身旋转,以手为刃向后划去。意料之中的遭遇格挡之后借力翻出半丈后站定确定来人。
“伯父?”一闪而过的意外表情却很可惜的被夜色掩盖,萧笙不解的喊道。
“呵,混小子,手劲儿不小啊。嘿嘿,还好老夫机灵又能掐会算,不然看你如何跟我家闺女解释你误杀你未来老丈人。”夜色中,莲娘点起一盏油灯缓步而出,照亮在门边揉着手臂的中年男子,关心的探手查看伤情后颇为嫌恶的丢开,不顾喊着无辜的男子踱步到萧笙面前。
“萧笙,你可气我今日赶你?”是烛光的原因吗?所以莲娘看着自己时的面容才这般慈爱。
“不敢,萧笙此命为伯母所救,却不思报恩,拖累莲伊,伯母赶我走合情合理。”自嘲般收起想象,萧笙重新挂起温柔的笑意,这个他在遇见莲伊后才学会的,来到世间之后获得的第一个属于自己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