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晚上十一点半了。挂钟是欧阳倩在洛飞去年生日的时候送他的,指针上装有荧光粉,即使在深夜,也能看得清时间的走向。欧阳倩是让洛飞记住彼此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寓意本是好的,在冯速的嘴里却变了样,被他说得很不吉利。他说“挂”的解释是挂掉、完蛋,“钟”和终结、终止的“终”同音,两个字都表示没什么好结果。幸好洛飞拆包装盒的时候欧阳倩不在场,否则冯速管不住自己的嘴,欧阳倩肯定会管住他的脸——要他难看。
洛飞当时就气得想把钟给扔了,还是我抢过来挂在了宿舍墙上的。我买不起手机,也不喜欢戴手表,尽管这个时候电子手表已经很流行而且不贵。我买过一个铃声并不怎么响的小闹钟放在床头,没多久它便神秘的失了踪。我相信肯定是冯速干的——他曾说自己一生下来就和闹钟不共戴天——可惜他不承认。
这个的挂钟成了我见证时间的伙伴,也是我分析他们三个人最新动态的秘密武器:徐麟在看它的时候,肯定就快要外出了,因为林默定好了时间要和他在定好的地方见面;洛飞在看它的时候,基本是又和欧阳倩吵翻了,然后挂钟仿佛变成了欧阳倩的脸,被他恶狠狠的盯着,有时候还会骂上两句;冯速是懒得抬头的人,他如果去看挂钟,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躺在床上唱歌的时候太兴奋,脑袋摇晃的振幅过大,眼光不小心路过。
因为昨晚通宵,放学后我们再也扛不住了,吃了饭便回到宿舍呼呼大睡。洛飞和徐麟在课桌上趴了好几个小时,结果上床的动作比我们还利索。用徐麟的话说,白天在教室的时候根本不算睡觉,而是在菜市场里梦游了一圈,反而比我和冯速更累。
学校的宿舍水电是统一管理的,晚上十点钟电闸准时关掉,从不会多给我们一分钟。每晚都有两个巡检老师查寝,看看我们有没有自带电源,或是点蜡烛、油灯之类,仿佛飞蛾,只要是光源,他们就能敏锐的察觉并且迅速扑来。当然,即使没有光源,宿舍里发出声响也是不行的。我们四个人就因为关着灯躺在两张床上,头对头的聊得忘乎所以,被老师抓住过好几次。
可惜历史总是有规律的,巡检老师的宿舍管理条例只能镇住新生,对我们这些老油条已起不到作用,查寝的时间基本是晚上熄灯后和零点这两个时间段,我们遇到难以入睡的夜晚,便会和老师打游击战,敌进我们声音消退,敌驻我们假装大睡,敌退我们精神增倍。进入高二之后,随着洛飞和徐麟加入了恋爱大军的行列,话题也就更多了,反而没再被老师逮到过一次。
我拢了拢被子,看到前面亮着幽幽的蓝光,以为是冯速睡觉翻身的时候不小心按到了他手机的哪个按键,让手机屏幕亮起光来,也就没在意。正要重新睡去,突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接着就是“啪”的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扔在地上。
我感觉奇怪,虽然洛飞在开学的时候经常会带很多吃的东西来,可我们的宿舍却从没有闹过老鼠。莫非这次老鼠开窍了,竟敢摸进咱们的宿舍来虎口夺食?我轻轻坐起身来,见冯速的被子微微拱起来,他整个人趴在被窝中,只露出半个脑袋,蓝光从他脸庞边的缝隙里传了出来,枕头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他的脑袋是微微仰着的,脸根本没有挨着垫被。我看他这么晚还没睡,正想问他搞什么鬼,又听到一阵簌簌响动,他右手从被窝里伸出来,将一团东西扔进床边的垃圾篓里。原来声音是他发出来的。
我分明看到他手中还握着一只圆珠笔,只感觉到太不可思议了,难道他今天看凌羽同学跟王婧并不是很熟,知道这条路行不通,于是真的像欧阳倩说的那样,就此奋发图强,努力学习了?这也太匪夷所思了。王婧确实很有魅力,可是能让一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脱胎换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又岂只是有魅力,简直就是有魔力妖力啊。我怎么就从来没觉得王婧像妖精呢?
冯速头部的被端在微微抖动着,我知道他是在写字,越发好奇,轻轻的下了床,蹑手蹑脚的走到他床边。冯速一只手又伸了出来,转身去瞧垃圾篓的,却不料正好瞧见了我。“哇!”他大叫一声,仿佛见到了鬼,嘴巴张得老大,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好在洛飞和徐麟都蒙着被子睡得死沉,谁也没醒过来。
“你在干嘛呢?”我也被他吓了一大跳。
“你干嘛呢?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我床边,人吓人吓死人的知道吗?”他捏着手机的左手从被窝里伸了出来,照了照我,低沉着声音,话语里满是怨气。“你这老是扔东西,都把我惊醒了,还怪我?”“你猫变的?这么小的声音也能惊醒?”他瞧了瞧洛飞和徐麟的铺位,声音越说越低。
我没披外套,感觉越来越冷,不想跟他纠缠,就说:“睡觉吧。”顺手把垃圾篓拎了过来,放在窗边的桌子下,垃圾篓里面全是一个个纸团,差点都满了。“喂,你给我拿过来。”冯速冲我低声喊。我理都不理他,翻身钻进被窝。冯速急了,坐起身来,头和脚换了个方向,一伸手抓住我的被子,一把拽了大半截过去。我只感到一股寒气袭来,两只手连忙抓住被子往上拉扯,见他还在使力要将我被子全部拉过去,不禁骂道:“我看你是越来越不正常了,这么冷的大半夜里还在发神经。”“你给我把垃圾桶拿过来,不然你也别想睡。你要是感冒了,可别怪我。”
我看他死命拽着我的被子,他自己原本盖在身上的被子滑落下去,他也不管不顾,这样下去两个人都可能会感冒,只得伸手将垃圾篓递给他。
“你做笔记也不用一直写一直撕吧?这么多,一本稿纸都被你撕完了。”我说。“睡你的觉,谁说我在做笔记?”他转了过去,理了理被子,重新趴了下去,枕头原来是放在胸口的地方垫着。
“那你写写画画什么呢?”
“要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