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安把双手浸到温水盆子里,隔着水面上微微飘动的褪色的花瓣看着自己纤细洁白的十指。她这几天练琴练得勤谨,让父母十分满意。
锡尔瓦服丧期满的那一天,她好不容易让父母允许她跟安妮亚等几个小姐妹去加斯帕堡看看锡尔瓦,却只看到了一座紧锁的大门,几家的车夫前后叫门叫了许久也没人应声。过了几天,加斯帕堡的教琴师傅到她家来讨生活了。她问他锡尔瓦怎么样,他只回答公主不由分说地把家里的仆人全都打发出来,再往后的事情就完全不知道了。
从此谣言四起,有人说锡尔瓦已经在里面自杀身亡,遣散仆人就说明她已经疯了。有人说她遣散仆人是预感到了自己也会是一样的下场,她一定是被用同样的方法夺去了性命。还有人说她搬到了外宅,但是在那里被烧死了。每种说法都让人寒毛倒立。
前些日子,罗吉尔堡请大家去赏玫瑰花、尝新鲜草莓的时候,她曾经想问问埃威尔知不知道什么。但是从埃威尔身边经过的时候,她还是把到嘴边的问题又咽回去了——如果像一些人所说的,是埃威尔杀了加斯帕一家,直接去问他锡尔瓦的下落无异于引火烧身;如果这件事情与他无关,去问他也会伤和气。可是埃威尔偏偏在她都已经走过去的时候突然叫住了她,笑着问她婚约的事情有没有什么进展,把本来就惴惴不安的她弄得更加慌乱无措。最后倒是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不用怕。想起这件事来她就懊恼不已。
莉安从水盆里拿出双手,去抓旁边的毛巾。她用力隔着毛巾挤捏着另一只手,想拂去因为想到婚约而引起的一阵心慌。这几天父母倒是没有提这件事,但是也没说不结亲了——毕竟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啊。想办法,能想什么办法?那个鼓励她想办法的人自己都不见了。
她丢下毛巾站起来走向窗口,虽然窗外的花园还是一成不变的格局,但是好像一切都变了。先是埃威尔——好像不久前他还是一个可以一起有说有笑的同龄人,可是自从他开始掌管路基沃堡的大小事宜,跟长辈们一同出入,自己好像也变成了一个严肃的长辈。她现在到了他面前就不自觉地拘束和自卑起来,连搭句话都觉得难了。
森特罗那帮人刚回来的时候还比较热闹,现在那股新鲜劲已经过了,加上连接出了不少事情,各家都不再办什么聚会了。哥哥倒是隔三差五还出去和同龄人骑个马打个猎什么的。虽然没打到多少东西,却是每次都兴高采烈。自己日复一日地呆在家里读书、弹琴、绣花,终究是有些无聊。莉安想想突然觉得有些害怕,难道自己将来就这样一直呆在家里,只要没有节日,没有别人提议做点什么,她就永远见不到外人?读书的时候时常犯懒找理由不去书院,现在却有些怀念每天都能走出大门、见到大家了的时光了。
要不再去央求下母亲,让她去谁家串个门——可是能去看完的无非是这几个人,莱斯彻家尤其不能去,去了又能做什么呢?母亲还时常告诉她,尽管觉得只是去找小姐妹说说话,人家一家却要放下事情接待她,所以去作客去得太勤会招人烦——而且没有女儿的人家根本就不能去,成什么体统?听了母亲这话之后,她也很少招呼人到自己家来玩了。
突然间她开始羡慕粗使的女佣和上门卖花边绣线的女贩子了——为什么她们每天自由出入就不用顾虑什么呢。想来也是,自家这么大的房子呆在里面久了都嫌烦闷,要是被关在从马车窗帘缝隙里看到的那些盒子般的小矮房里不让出门,人一定会憋疯的。
不过寂寞的日子也不会太久,赫蒂的成人礼、费拉娜的成人礼、安妮亚的成人礼很快就接踵而至,成人礼之后有的人说不定会很快订婚——一想到订婚,她刚好起来一点的心情立即又败坏了。
前几天休伦来了一封信,她的哥哥出去游历了,她一个人在家更是寂寞。休伦也是个性格驯顺的女孩,很少出门。想到这里,莉安突然想起,即使是有聚会的场合,她这几个月里也见不到某个人了。
有一双清澈的蓝眼睛,脸色带着盛夏的痕迹,让她真正开始羡慕”帝王之岛“森特罗的斯文的那个人。
她来到书桌边坐下,从抽屉里拿出那个粉红色的小锦袋,把里面东西一股脑倒出来翻找,还是那些旧印章,那个人离开之前自己还没来得及问他要一个写信用的印章。可是,这又怎么好开口呢?突然间给人家写信又算是什么事呢?
来收拾水盆的兰西突然嚷了一声:“小姐脸红了呢!”然后一路咯咯笑着跑了。
她慌乱不迭地赶紧对着镜子去看,自己这张脸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想点什么都会暴露出来?成人礼之后不用随处戴着面纱了,这可让人怎么办?!她跑去关上房门,把额头抵在门上,要是将来那个人站在面前,自己却从脑门到脖子都红得像个熟虾一样,人家一定会笑话她吧。
随着关门的那阵风,掩着的窗纱呼地一下子飞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