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鸡的圆鼓鼓的小眼睛眨动着,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这个趴在地上的小小的生物现在散发着无穷的威慑力,锡尔瓦几次想去提起它来,可是它一动,自己就吓得赶紧把手缩回来。这只母鸡的周围像是长满了无形的刺,她每次把手伸到离它还有一点点的距离的时候就总是僵在半空。
莎弗朗尼亚已经伏在装菜的筐子上睡着了。她撂了一句话,今天杀不了这只鸡的话就大家都饿着。
她和这只鸡已经对峙了许久,她再次咬咬牙,告诉自己这是一眨眼的事情,这个小东西肯定伤不到自己,伸手去抓它的翅膀。母鸡的尖嘴立即啄过来,她赶紧又向后跳开。母鸡似乎已经读懂了她的意图,一旦她自作聪明地转到它后面,母鸡都奋力扑腾着跟着转过来。“要是连只鸡都杀不了,就根本别想下一步的事情了!”昨天莎弗朗尼亚给她演示过了,她也整个过程都不眨眼地看下来了。可是自己怎么就是下不去手呢?
她愤愤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蹲麻了的腿。“啄就啄一下吧。”她猛地把手伸过去胡乱攥住了哪儿就往上提,母鸡立即大叫起来,更没想到的是鸡的力气和声音一样大,一下子就从她手里飞了出去,在地上扑腾了好远。她赶紧追上去,好不容易捉住了绑住两脚、仅靠翅膀奋力挣扎的母鸡。母鸡一边乱动,一边不断扭头想啄她的手,她赶紧一手捏紧鸡翅膀,一手拿刀约莫着比划了下去。这只鸡立刻爆发一般从她手里扑飞起来,凄厉地尖叫着满地旋风似的翻滚,在沙地上甩下几滴鲜红。锡尔瓦松了一口气,刚发现自己已经浑身都是黏汗。
然而那只鸡并没死,刀口划得太浅,只是流血,鸡的挣扎反而更凶猛,一时还不好捉住。狮头这时却来了兴致,欢叫着拖着绳子去追这只满地疯跑、暴土扬灰的乱毛团,但是绳子长度有限,不时把它扯回来。终于,这只鸡筋疲力尽地掉在狮头活动范围内,狮头一口咬住,摇着尾巴送到锡尔瓦眼前来。锡尔瓦回头看着莎弗朗尼亚,莎弗朗尼亚早被鸡叫声吵醒了,她撇着嘴说:“你差点儿没比鸡叫得还响!”“我才没有!”“你是自己没听见。今天这只不合格,明天继续杀。我可不忍心从狗嘴里抢这口食,咱俩吃素。看你今天这样子,咱俩估计还有吃鸡肉吃到疯的日子。说来你也真可笑,玩鹰不怕,让鸡吓成这样。”锡尔瓦翻了翻眼睛没有回嘴。鹰递到她手上的时候,已经被鹰匠磨软了性子,再说又用不着拿刀去杀它。
这些天下来,狮头的毛色已经没有那么光亮,猎鹰也总是恹恹的,犒劳犒劳它们也好。
杀鸡的课程果然一天一天地持续了下去,直到她能眼都不眨地从笼子里提出活蹦乱跳的一只来一刀毙命,莎弗朗尼亚才去煮了一顿牛肉来庆祝。
在这个叫做塔特的小镇边上,她已经住了许多天。莎弗朗尼亚打听到她所惧怕的那帮海盗现在不在陆地上才安下心来,带她来自己的小屋住。赶马车、菜场讲价、缺东少西地做菜、下河洗澡、洗衣服、提水、劈柴、倒尿桶……她一件件地习惯过来,没叫过一声苦。莎弗朗尼亚笑话她也没那么勤了。
但是,她还记得自己是加斯帕堡的公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这几天让她不能安枕的烦心事就是各地征税官来都城汇报春季账目的日子快到了,而自己还不想在城堡里出现,这该怎么办呢?想到这里她心里又揪起来,加斯帕堡到底还在不在?自己“失踪”已经这么多天了,没一个人写信过来——大概是加斯帕堡也被烧了,所有人都以为她也死了?要是加斯帕堡也化为灰烬,被劫掠一空,她就什么也没有了。每次想到这里心里就无比恐慌——自己目前虽然活下来了,下一步究竟是在往哪走呢?
好在这几天肢体疲惫,不管想着多么烦乱的事情最终还是能死死睡去。天也明显地闷热起来了,每天醒来都是一身的汗。
虽然莎弗朗尼亚一提到教她的事情就牢骚不断,她却是个负责的师父。杀鸡这一关已过,莎弗朗尼亚就问锡尔瓦有没有武器,她拿出了一直珍重地包裹着的家族佩剑。莎弗朗尼亚拿起来掂了掂,说:“是把好剑,但是说实话,未免太中看了,你要是见过码头上那些男人使的家伙就知道了,仅凭重量就能把你这把剑折断。而且这剑太值钱了,拿它练习怪可惜的。这样吧,我们明天去城里,去铁匠那里弄一把便宜又耐用的来。”
莎弗朗尼亚把自己那把刀递给锡尔瓦,先教她对空挥刀,要挥得干净平稳,绝对不能伤到自己。教完了就告诉她乖乖在那里自己练,一直挥到挥不动为止。锡尔瓦本来想说不必非从这么简单的事情开始,但还是照师父说的做了。
第二天一睁眼睛,她两肩两臂酸疼得几乎连脸盆都端不起来了。
俩人骑马进了城里的铁匠铺。对着各式各样的长枪短剑,莎弗朗尼亚让她自己挑个趁手的。因为胳膊使不上劲,她一样也挑不出来。看着她愁眉苦脸地僵直着胳膊拿起一件件东西,铁匠铺里的伙计都趴在一边暗自偷笑。最后还是莎弗朗尼亚替她做主,买了一把和自己的刀差不多重的宽剑,一把匕首,还有一堆形状各异的七七八八。
走出铁匠铺子的时候,莎弗朗尼亚也噗嗤一声笑了。”你昨天还真是没偷懒呢!可这个样子,做一天生意歇十天,可是要饿肚子啊!“锡尔瓦心里想着别的事情,一言不发地爬上马背,没有还嘴。莎弗朗尼亚继续自顾自地说笑着,一只脚踩上了马镫,刚说到兴奋处突然闭了嘴,马也不管了,兔子一样弯着身子溜回了铁匠铺,躲到了柜台后面。
突然落单的锡尔瓦诧异地往周围一看,路上走的其他人都是普普通通的样子,只有远处路口的酒馆招牌下站着一个光膀子的壮汉,看起来有些凶横之气,看来那就是莎弗朗尼亚怕碰到的人吧。锡尔瓦一抖缰绳,让马迈着小步缓缓前进,从酒馆旁边经过时偷偷瞟了一眼。那个人像是在等什么人,注意力丝毫没有放在她身上。
锡尔瓦慢悠悠地绕了一个圈子回来,看见那壮汉陪着一个披斗篷的人进酒馆里面去了,才回到铁匠铺门口,让笑得前仰后合的伙计们把莎弗朗尼亚揪出来。
两人迅速驱马离开人多的街道,向城外奔去。直跑到没人的野外莎弗朗尼亚才松了一口气,放松缰绳,整个趴在了马背上。锡尔瓦得意洋洋地说:“我可是辛辛苦苦憋了一路子没笑你啊!”
莎弗朗尼亚没有理睬她,自己愤愤地絮叨着:“不是出海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肯定是他祖宗的一单买卖都没做成……”锡尔瓦在一边微微地笑着,说:“我可是在想别的事情呢!今天买完这一堆兵器,我身上的现钱可是不多了。”
“什么?!”莎弗朗尼亚转过头来叫道,“哎呀我的祖宗呀,怎么非得今天没钱了啊?!”
“我在外面晃了这么多天了,东西就卖掉了一点点还没买出好价钱。剩下的不到城里不能出手,到城里你又怕碰上人,那可怎么办呢?”
”你祖宗!“莎弗朗尼亚沮丧地踢了马两脚,往自家小屋的方向奔去。
”没说不管你!我回家拿钱去就是了!“锡尔瓦跟在后面追上去。
”你祖宗!“今天一直到天黑,莎弗朗尼亚对什么事都只有这一句话。锡尔瓦听得暗自发笑,这个吹起牛来就停不下的家伙慌乱的时候也不得了啊。让她闹去吧!
莎弗朗尼亚在小床铺上焦躁地翻来覆去、到处乱踢的时候,锡尔瓦坐在小凳子上奋笔疾书。第二天早上天还不亮,她就肚子骑马离开了这间偏僻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