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化为焦土的庭院门前,两个人找地方拴上马,走向门锁被砸断的铁门,莎弗朗尼亚嗖地抽出了刀,闪进铁门四处环顾了一下才进去。跟在后面的锡尔瓦不仅暗暗惊叹,这个人现在全神贯注的样子与刚才满嘴俏皮话奚落她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房子的木质部分几乎全部化为灰烬,只剩熏黑的砖石墙壁。锡尔瓦走到房子正面,试图从这一片还散发着呛人气味的废墟中认出房子过去的布局。她径直走向废墟深处,地毯的灰烬随着她的脚步飘忽起来。她在心里默数着,“一,二,三,四……”数到十的时候停下脚步,对着脚下狼藉的灰烬踩了踩,坚实的地板发出了咚咚声。她用鞋尖拨开一点灰烬,用眼角余光往下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气,转身出来找莎弗朗尼亚。莎弗朗尼亚正在过去的客厅里,拎着一只半边焦黑的陶瓶仔细端详,看她过来就抬头问她:“这东西会值钱吗?”锡尔瓦说:“在这里算不上。你跟我来。”
她带着莎弗朗尼亚走进一间侧室,那里有一座黑漆漆的柜子,锡尔瓦上前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柜门,整个柜门哗啦一下子掉了下来,两个人立即呛得咳嗽起来。灰尘过后,锡尔瓦从里面拿出一只酒杯,说:“这个东西是金的。”刚才还愁眉苦脸的莎弗朗尼亚立即精神起来,走到柜子跟前一件件拿出来仔细端详。突然,她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转身向外走去。“你干什么。”锡尔瓦问道。“当然是拿麻袋!!!”莎弗朗尼亚头都不回。
过了一会,两个人抬着不大的一袋东西走出门来。“幸亏来了!”已经满脸是灰的莎弗朗尼亚笑嘻嘻地咧着两排白牙。锡尔瓦说:“现在相信我能帮你了吧?”
“哎呀,这么多好东西,看一眼死都值了!你说那群混蛋怎么就给烧了呢?!”说着,莎弗朗尼亚把手里的袋子狠狠地抖了一下,说:“真喜欢听这个声音啊!”
两个人在后院的水井里打水洗手洗脸之后,莎弗朗尼亚说:“咱们肯定不能这么拿着,太显眼了”。说完就丢下水瓢跑到外面,从马背上拿下自己的行李包,整个打开,把刚才废墟里搜罗出的宝贝一件一件往里塞。锡尔瓦苦笑着说:“都藏你那边吧!我才不想弄得什么东西都沾上灰!”
“沾灰也值!”
傍晚时分,两人赶到了附近另一座镇子,莎弗朗尼亚又找到了相熟的住处。饭菜一端上来,莎弗朗尼亚就狼吞虎咽起来,锡尔瓦刚扒了两口就停下了咀嚼。邻桌有个人正在借着酒劲高声吹嘘今天白天他在都城的艳遇,他说的地方她知道。如果加斯帕堡起火,从他说的那个地方绝对看得见。那个人一直讲到自己的舌头都不好使了也没有提到火灾的事情,锡尔瓦松了一口气,咽下了嘴里的面包,舀起一勺汤。汤刚喝到嘴里,她的心又提起来——今天没有被烧,明天不一定也不会,而且万一整个艳遇的故事都是他编的谎话呢?难道刚出来几天就回去?如果有人要放火,自己一个人回去又能怎么办?她咽下这口汤,烦躁地心想这家倒是不心疼盐。
她从汤里捞起一块肉放进嘴里,刚咬了一下就赶紧吐出来了,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味,恐怕狮头都不肯吃。她红着脸把这块肉藏在碗下的阴影里,生怕别人看见。她又啃了一口面包,看着对面埋头大吃的莎弗朗尼亚,心想这个人怎么就能吃下去。
眼看着莎弗朗尼亚也捞到了一块肉,她瞪大了眼睛。莎弗朗尼亚嚼着嚼着突然停住了,“呸”地一声把嘴里的东西吐到了桌面上。锡尔瓦忍不住笑了一声,莎弗朗尼亚气急败坏地丢下勺子,拿那对绿眼睛瞪着她,瞪了一会,她突然自言自语地说:“对呀,老娘阔了,为什么还吃这种东西呀?!”
这家嘈杂的小店到底是能端上来一个像样的菜,虽然还是咸得厉害,但是好歹没了那股污浊油腻的霉味。锡尔瓦吃下两块鸡肉之后,想了想,还是捞起了里面的土豆和菜叶,她得从自己嘴里省出点东西来犒劳猎鹰和狮头。经过这风尘仆仆的几天,她已经明白了小时候挑食为什么要受罚,谁帮她讲情都没用。如果那样的食物还觉得不好吃,简直就该打一顿!
吃完饭后她把剩下的肉端出去丢给狮头吃,狮头正在和拴在对面的店老板家的狗对峙。那条狗比狮头瘦小许多,只缩在墙角里对着狮头呲牙。锡尔瓦觉得可怜,也给它丢了一块。
拎着行李上楼的时候,衣服摩擦得两腿尤其疼得厉害,可能是因为腿上缺力气,背上的行李也显得分外重——如果加斯帕堡也被烧了,她就要永远这样生活了。明天该干什么呢?她不知道。说实话她巴不得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躺一天,昨天刚好一点的腿皮今天又磨破了。她咬了咬牙继续往楼梯上爬,哪怕是这样,也比烧死好!而且明明是走在她前面的那个女人今后还要仰仗自己生活,绝对不能被她嘲笑。
好不容易到了房间里,她把铺盖卷扔在床上,突然听见一声奇怪的闷响,她赶紧抖开被褥,一阵叮叮当当。她哭笑不得地回头看着莎弗朗尼亚,莎弗朗尼亚委屈地说:“我这边放不下了嘛!”她只好轻轻一件件捡起来,心中苦涩地想:是什么样的败家子会把家里传了多少代的东西拿出来变卖啊?白天她甚至没有顾上去怀念木门上的雕花、墙上绚丽的挂毯、书房里满墙的藏书,篱笆边的灌木从里密密麻麻的莓果,祖父把她抱在膝盖上教她认字,和祖母坐在门廊下的秋千上逗小猫……祖父祖母都去世之后,父亲事务繁忙就再没有安排过到帕列那来消夏。还没来得及再好好看一眼就被烧了个一干二净。她还得等吹了灯之后才能悄无声息地掉几滴眼泪。
如果她白天没看错,从她家外宅废墟里走出去的那些兵士的衣服是墨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