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夜里,她又在帐子里辗转反侧,翻着一本账簿想让自己快点入睡的时候,隐约听到有砸碎东西的声音,紧接着又有一阵模糊的人声喧嚷。她赶紧披上衣服走出房间,声音在地下室。她自己点了盏灯向下走去。
有灯光处围了一圈人,她问道:“出什么事了?”仆人们沉默着给她让出一条道,她走到中间,看见两个人被抓着跪在中间,面前堆着一堆金银器皿。“他们想偷主人家的东西逃跑!”守夜的人说。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赃物,顿时心头火起,骂道:“你们都当我不行了是吗?告诉你们,我还用不着你们来笑话我!”说着,冲着面前的两个人一人踹了一脚。管家赶紧指挥一边的家丁拖住了她,其他人也赶紧上来劝她。她苦笑了一下,说:“难道我是心疼这点东西吗?算了,今天都散了吧,明天早上再说。”
她缓缓独自走回自己的房间,和衣倒在床上。外面下起了雨,每个淅淅沥沥的晚上她都几乎整晚醒着。
这件事她的确设想过,但是没料到它来这么快。
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她起床来梳洗停当,神色如常地坐在面面相觑、不敢说话的仆人中间吃完早饭,才宣布所有人都到大厅去,包括出事的那两个。
她在母亲过去安排大小事务的位置坐下,看着下面的人,说:“先说昨天晚上的事情,我是失态了。不过,你们单单不该动那套东西,那是我母亲的陪嫁。也许年岁久了,你们已经不知道这套东西的故事,现在时间多,不妨讲讲。我母亲刚和我父亲订亲的时候,这个堡里有人觉得她不是八堡贵族家的女儿,想给她点脸色看看。所以我的外祖父母就给我母亲陪送了这两大套器皿,一套金的,一套银的,敞着箱子抬进这个门来,让那几个想跟新女主人作对的人一样样地擦干净。这件事过去之后,我母亲就把这套东西收起来了,再也不碰,也不再提那回事。这种事情,提起来恐怕是她自己伤心,你们也不舒服吧。另外,这套金银器在我们这个堡里也许不算什么,但对她自己来说却是十分重要的东西,要不也不会跟我讲这么多。我现在刚刚没了母亲,谁动她的东西我是不能忍的。”她挪动了一下,继续说道:“另外,你们两个准备这样偷偷逃跑,实在是太伤我的心了。到底是我无德无能,外面的危险还没来,自己家里先乱了。其实你们怎么想的我不是不知道——王子没了,公主也不行了,这个家要垮了。再说这个家连着死了这么多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下一个轮到谁?这些事我们都不知道,难怪你们打算自己谋条生路,不瞒你们说,这事情我也在想。”
下面静悄悄一片,都在紧张地看着她。锡尔瓦说:“我家里遭这场劫难,只能说这是命。大家也能看出来,凶手是冲加斯帕家来的,会不会也连带着害你们,我真不知道。不过有一点是清楚的,如果连我也杀死了,其他家族肯定会为我们堡的财产你争我抢——不管谁抢到了,他们都会把堡里的旧人都处理掉,换上自己的心腹。如果我不死,嫁了人,按照律法是夫家接管财产,那个人也未必容得下你们。如果那个凶手下一步要把我们都不明不白地杀死在这儿,更不好。所以,我前几天就在看名册,我也得给你们想一条路。
锡尔瓦站起来,说:“我决定这么办——趁着居丧期间堡里清净没外人,我们赶紧各自离开。在外面有房住或者有亲眷投奔的当然好,没房住的我在田庄里面给你们划了一片安家的地方,愿意到别处谋活的也尽管去。出这扇门之前,每个人都有一笔钱领。”
下面立刻一阵喧哗,柯莉跑上前来高声喊道:“公主,你赶我们走?!”
偷东西的两个跪下来说:“公主,我们已经后悔了!你别这样!”
门房说:“公主,我们走了你怎么办?!人多,好歹可以在一起互相壮个胆,出出主意。”
“对,我们还想给堡主报仇呢!”马车夫说。
锡尔瓦把脸转向一边,沉默了一会,又转过脸来红着眼圈打断了大家的话:“我当然也舍不得你们,但是我已经下定决心了。这样对大家都好!仇人是什么来头,我比你们清楚,凭我们这样,斗不过他的。既然是我命里的劫数,我何苦再连累你们?”
“我们不走,公主!”
“事情未必这么坏!”
锡尔瓦站起来,说:“事情不这么坏,无非是我活着,嫁出去,然后眼睁睁看着夫婿把你们一个个排挤走。所以我们早晚都得散。”
“那公主,我们走了,你在这里怎么生活?”
锡尔瓦说:“这个不要担心,我不会在这儿,我也走。与其在这儿等着有什么落到我们头上,不如提前躲开!我也还愿意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在这里怎么想都是没有办法,那就等我有办法了再回来。大家别跟我断了联系,说不定哪天,我就要把你们全都请回来。我已经定了,今天白天大家赶紧联络、收拾东西。今天傍晚开始,陆续全都撤出去!”
仆人们一齐望向老管家,管家望望锡尔瓦坚决的神情,艰难地向大家点了点头。
人们缓缓地散开了,柯莉抹着眼泪跟在锡尔瓦旁边说自己不想离开。到了房间,锡尔瓦抱了抱柯莉,然后从衣柜里抱出装成人礼礼服的盒子递给柯莉,说:“穿上它,去风风光光地嫁个人过日子难道不比困在这里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