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虎与猴
现在是上午9点，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梅天罡却紧紧关闭了房间的门窗，唯一能够透进外面空气的，是屋檐下一个一尺见方的气窗——和梅誉文卧室相同的气窗。
回来后，梅天风选择住在这个远离庄园核心区域的偏僻小屋中，他看重的是树林浓密，行事方便。
桌上放着一本书，一壶茶。书没翻动一页，茶也放凉了。梅天罡坐在书桌前，食指不停地敲打着桌面，似乎有什么事需要决定，却又有些犹豫。
他背后有一扇屏风。屏风后，青石地板的缝隙间楔进一根铁棍，铁棍上缠着一条铁链，铁链尽头拴着一只栗色小猕猴。猕猴呲牙咧嘴，尾巴高高竖起，发出“吱吱”的声音。猕猴眼前，放着两只碗，一只碗装着水，另一只碗空着，碗底残留着几滴饭粒。
房间中，散发着一股浓烈地酸臭味。
外面好像有什么动静。
梅天罡从椅子上蹦起来，摸出藏在床头枕下的手枪，几个箭步窜到窗前，额头紧贴着玻璃，朝外面望去。
没有人，庄园里没有人愿意光顾他的小屋。
梅天罡眼神一闪，下定了决心。他重新坐在桌前，把手枪平放在桌上，拿起笔，在一张纸上迅速写了几个字。然后，他把这张纸叠成方形，走到猕猴身边，拍了拍猕猴头顶，低声问：“小黑，把这封信给老虎！”
猕猴抓过信，一顿上窜下跳后，竟朝梅天罡点了点头。
梅天罡解下铁链，拉着猕猴来到窗前，指了指上面的气窗。猕猴敏捷地爬上窗棂，从气窗口跳了出去。
梅天罡回到桌前，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撇嘴微笑：“以小黑的速度，一定来得及——没有人会注意到它，那几个自以为是的糊涂虫正忙着给自己庆功呢！”
“砰！”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枪响，屋顶传来了“吱哇——”的怪叫声。梅天罡甩头观看，猕猴落下来的身影正经过窗口。
梅天罡手一抖，刚举到唇边的茶杯跌落在地，摔得粉碎。他抓起桌上手枪，箭步到了门前，一脚踢开门，冲了出去。
梅天罡一只脚刚迈过门槛，握枪的手腕就挨了狠狠一击，手枪飞了出去。他侧目一看，埋伏在门旁的正是史文勇。
梅天罡大惊，失声说：“你——”
史文勇又出一掌，打在梅天罡的背部。梅天罡向前跌了出去，面朝下摔在院子里。
摔倒的瞬间，他看到豢养的猕猴“小黑”也仰面躺在地上，鲜血从腹部汩汩地流了出来，眼看是活不成了。
而那个自己眼中的“糊涂虫”苏叡，正站在猕猴旁边，弯腰取下猕猴手中的信。小乙站在苏叡身边，手中握着一把枪。
梅天罡终于明白——这是个圈套。
他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地上，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问：“有火么？”
“没有。”
史文勇冷冷地说，一脚踢在梅天罡肋部。
梅天罡疼得“哼”了一声，烟从嘴中掉了出来。
他睁眼看了看苏叡，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小乙落空的那一枪开始。”
“你这么信任那个瞎子？”
“瞎子？”苏叡冷笑一声，“小乙敏锐的听觉能够分辨出一个音符的第四音级，他的枪法让巴黎警察局最好的枪手自愧不如。昨晚，他开枪却没有打中任何人，我就觉得不可思议；而且，我隐约看到，黑影从房顶逃走时，手里举着一条木棒。
“我绝对相信小乙，他的枪法绝不可能打空，所以一定是目标有问题。小乙开枪时，是按照正常人的高度和体形做出的判断，他当时的目标是这个人的腿部。所以，如果目标比正常人小很多，他是可能打空的——所以，我断定目标不是人，是个动物，而我看到的‘木棒’，其实是这个动物高高竖起的尾巴。
“我确定了这一点，梅誉文卧室‘山神图案’之谜也就解开了：对人类来说，上锁的房间就是个密室，人不可能正常出入；而对有些动物来说，却可以非常容易地利用屋檐下的气窗出入。梅誉文的卧室在三楼，窗边的树木可以借力，我推测这个动物是一只猴子。
“我又想起，昨天下午，我们去梅天风卧室察看时，时而迷糊、时而清醒的梅天风打碎了镜子和花瓶。当时，大家都以为他掉光头发后，难以抑制恐惧和愤怒，所以打碎了镜子。其实我们都错了，他想打碎的是桌上的花瓶，因为花瓶上画着‘耍猴戏’的图案。我推测，猴子出现在卧室时，梅天风刚巧清醒，但又说不出话来，所以挣扎着打碎花瓶提醒我们，可他身体太差，动作拖泥带水，竟连镜子也给打碎了。
“如果当时给梅天风一点时间，他是可以说出来，我们也能少走一些弯路。可梅誉文听到‘三十年’、‘诅咒’几个字后，担心梅天风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把梅家向世人隐藏了几十年的罪恶曝光，所以强行给梅天风服用了强效镇静剂。可怜的梅天风带着大大小小的秘密睡着了，一直到死，再没有机会向我们示警。
“小乙还告诉我，你身上有和梅誉文卧室里一样的酸臭味道，所以我早就怀疑你了——我暂时没有动你，是在静观其变。而且，我还有个疑问，就是史文勇在这个案件中，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地位。
“昨天，我通过布鲁诺探长，委托警署调查史文勇的背景——今早通过电话后，我确认史文勇是三十年前那桩惨案的幸存者。但我通过观察，确认史文勇是个诚实的人，他深深地爱着梅玉香小姐，并愿意誓死保护她——他为了爱，放弃了恨。
“但我仍然当中揭穿了史文勇的身份，因为我觉得他配得上一份正大光明的爱情，旧日的秘密还藏在心底反而不美。
“排除了史文勇，那就是你了。你的动机肯定是明月庄园的巨额财富，但手法我却看不懂。而且，昨晚枪响时，你为什么要朝庄园大门的方向跑去呢？
“结合你有一只猴子，我突然明白了。昨晚你一定是想让猴子干些什么，却被小乙发现了。枪响后，猴子被吓跑了，你迅速赶到戍楼，名为督促护卫，实则是分散护卫的注意力，掩护这只猴子潜出庄园——你一定有什么消息要送出去。猴子出围墙容易，但它想过护城河必须得爬过锁链，你担心它被护卫发现。
“今早，警署在电话中还提醒我们，有人发现，消失一个多月的‘虎与猴’强盗集团突然出现在明月庄园附近。我突然想起来昨天那个莫名其妙的风筝，我断定，你的行动一定与‘虎与猴’强盗团有关——你提前潜入明月庄园，强盗用风筝向你传递信息，而你用猴子与外面的强盗集团联系。我想，你恐怕就是‘虎与猴’中的那只‘猴’吧。
“所以，我做了一个圈套，把杀人的罪名硬安到史文勇身上，主要目的是为了麻痹你。我还放出口风，中午就要带着梅家人和史文勇离开明月庄园，前往西贡。我想，在你的计划中，梅家人都得死，所以你必须得做出反应——你果然露出马脚。
“你匆匆回到这里，准备再次利用猴子送出消息。结果，猴子刚出来，就被小乙一枪打死——这一次，我告诉他瞄着要害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