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宾客的马车都集中停在这一片,徐妈妈这一嗓子喊出去,顿时便有不少人纷纷望过来。
刘氏这人最好面子,自然不能让自己的女儿们在人前出丑,当即一把撩开车帘,从马车中钻出半个身子来,不耐地斥道:“思夏,放手,回你自己车上去!”
“母亲!”阮思夏噘着嘴,幽怨地望向每次争执都偏向大姐阮思春的刘氏,又不敢忤逆了她,只得绞着袖子生闷气。
刘氏懒得搭理,兀自冲阮思春招招手,吩咐道:“雪大天冷,思春,把思虞带过来,一同乘母亲的车回去吧。”
“是,母亲!”得了刘氏的命令,阮思春得意地斜睨了不甘不愿的阮思夏一眼,一个纵步麻利地跳下马车来,‘啪’地一声打掉阮思夏紧紧拽住阮思虞衣袖的那只的手,得意地哼了一声,道:“思夏,你赶紧上自己的车去吧,三妹,走,咱们去母亲的车上。”
说完,便扯着阮思虞往刘氏那边走去。
阮思虞身形瘦弱,又没什么力气,跟谁动手都会吃亏,索性懒得去反抗,乖乖的跟着阮思春走了。
那边的阮思夏咬碎了牙,却又拿母亲偏爱的姐姐没办法,气得一跺脚,悻悻地往自己乘坐的马车走去。
“大小姐,三小姐她年幼不知事,大小姐手下留情啊……”
徐妈妈亦步亦趋跟在阮思春后头,一路求情苦口婆心地劝过来,弄得阮思春烦不胜烦,驻足不耐地打断道:“你这婆子,思虞是我轻亲亲的妹子,我还能害了她不成,你这婆子尽说这些挑拨的话却是何道理?难怪我三妹妹一直想要撵走你!”
阮思虞忙朝徐妈妈使眼色,暗示她自己无事,不必担心。
再怎么着,阮思虞也是阮侍郎的亲生女儿,又因着当年乐安王那两句诗的缘故,在京城里头名气还不小,毕竟是被人与西汉美人虞姬相提并论的女子,不少人家都盯着,刘氏还不敢轻易害了她性命,只能在背后步步算计,等她一步步坏了自己的名声,届时,自然任她搓圆捏扁。
只是此番非但没能坏了阮思虞名声,还连阮思春板上钉钉的婚事都黄了,刘氏的如意算盘落空,只怕刘氏这关不好过,可如今自己势单力孤,不到万不得已,阮思虞还不想和刘氏撕破脸。
到了刘氏车前,阮思春率先上了车后,便冲候在刘氏车下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那婆子察言观色,拢着手退下了。
阮思虞深吸口气,抬起一只脚踩到车前的木板上,刚往上一用力待要上车,先一步上车的阮思春身子便歪过来,不偏不倚的,正好撞在阮思虞身上!
阮思虞本就没什么力气,被她那一倒撞得人仰马翻,直接一个跟头栽下车,滚到了马车底下的雪地上去。
阮思春一击得手,仍不解恨,顺手抄起放在旁边的鞭子,抬手便抽了马儿屁股一记。
届时,徐妈妈以及刘氏三人的随从都跟在车后,而阮思虞半个身子都在车轱辘下,一抬眼,就眼睁睁地望着阮思春那一鞭子毫不留情的抽了下去,雪地里响起‘啪’的一记鞭子声,清脆响亮!
紧接着,便是马儿的嘶鸣声,很快便被吹散在雪风里。
这一切变故来得太快,让人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阮思虞眸心的瞳孔骤然放大,连害怕也忘记了,眼睁睁地望着枣红色的马儿骏马扬蹄,像是离弦的箭,惊起周遭的落雪飞奔出去!
阮思虞怎么也没想到,连刘氏也不敢害她性命,阮思春却敢下这样狠的杀手,若被车轮从身上碾过去,不死也会丢了半条命呀!
那一刻,阮思虞惶恐极了,整个人像是跌入冰窖,浑身冰凉,麻木得一动不动,马儿后蹄惊起地上的积雪,铺天盖地的朝她头上、脸上打过来,挡住了视线。
阮思虞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想到的竟然是那些在陈家后院漏风的屋子里,躺在床上等死的日子,曾经觉得遥不可及的死亡,原来也可以近在咫尺……
耳边响起车轮滚动的嘎吱声时,阮思虞本能地闭上眼,那碾过灵魂般的疼痛却迟迟不肯到来,让人饱受煎熬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如珠落银盘:“这是谁家的小丫头?胆子也忒小了些,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阮思虞睁眼,见片刻前刚道完别的夏世子双手抱膝蹲在地上,浓墨染就的眸心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眉宇间似存有疑惑。
——这姑娘,好像有点眼熟,对了,是在哪里见过来着?
阮思虞下巴差点没掉下去,身子往后一歪,又看见石化的陈锦年也正目瞪口呆地瞧着夏世子,白袍下的双手还架在自己双肩下,适才想必正是他在千军一发之际,将自己从车轮底下拖了出来。
“多谢陈二公子出手搭救。”阮思虞撑着雪地坐直了身子,待要起身,却听到阮思春酥媚入骨的声音从雪风中传过来,听得她道:“多谢世子出手相救,这马儿也不知为何忽然就狂性大发,若非世子相救,思春今日定会坠马丢了性命,世子请受思春一拜。”
说着,还真就跳下马车来,冲着陈锦瑄盈盈下拜。
陈锦瑄负手而立,单手扶起她,不冷不热地道:“举手之劳,阮姑娘不必客气。”
刘氏从马车中探头出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见车前站着的人是陈锦瑄时,发生了何事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陈锦瑄救了她女儿的性命,这一点很好。
“世子过谦了,救命之恩大过天,以身相许都不为过,区区一拜世子绝对受得起。”刘氏在车上道,满眼含笑。
阮思春倒是听话得很,母女两一唱一和的,非行大礼不可,又口头约下了改日亲自上门致谢。
蹲在地上看热闹的夏世子拿扇子敲着额头,摇头发表自己的看法:“锦年,你这大哥身手虽不错,但眼神儿却不怎么好啊!”
半蹲在地的陈锦年和兀自坐在地上的阮思虞互相对视一眼,又同时默默地别开头去,谁也没说话。
若要论眼神不好,您老人家若自称第二,试问谁人敢认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