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
季的寒风像刺痛的忧伤,吹过脸庞的时候似乎冰冷了流淌的血液,寒却悲伤的心。坟墓,残雪,败草。面对这座小小的土堆,所有感观的自制力轰然失控,对着坟墓说话会流泪,回忆往事会流泪,甚至嗅到泥土气味亦会流泪。就这样子,眼角噙着泪水,胆怯的不敢张开口说出心里的话,仿佛声音是泪腺的闸门,稍微作响即会泪水涟涟。我正沉浸于悲伤里,手机的铃音打断我的思绪,是瑞琪儿的来电。
“喂!”我的声音带有些许沙哑。
“Back!”话筒里传来瑞琪儿的笑声。
按照瑞琪儿的指示,我转身张望,她就站于村道口的水渠旁,使劲摇着胳膊招呼:“Felix。”
我挂掉电话,急忙赶到她的面前,气喘吁吁说:“外面这么冷,怎么跑出来呢?”
“透透气,屋里太热。”瑞琪儿侧头朝坟冢的方向看了下,似乎读出了我的心事,叹惋的说:“可以去祭拜下么?”
而我,默许这个请求,领她来到颖欣的墓前。
她深深鞠了个躬,建议说:“墓地太荒,要是种点常青的植物衬托,至少不会显得那样凄凉。”
“早想好种哪种植物了,等雪消融之后就栽。”我作为世界上最爱颖欣的人,竟然让她的坟如此凄凉,怎能不使人揪心?仿佛那密密麻麻的荒寂不是长到坟头,明明是扎根到我的心里。
回到外婆家里坐到火炉旁,我倒歪地坐到沙发上边看NBA比赛,边同瑞琪儿聊天。外公已然进入暮年,人愈加的苍老,裹着厚重的衣服,笔挺的坐到那儿闭目养神。外婆则为瑞琪儿沏了杯茶,饶有兴趣的做着旁听,偶尔笑盈盈的应和几声。
“felix,你吹笛怎样呢?”瑞琪儿留意到电视柜里搁有一支竹笛。
“一窍不通。”
“那支笛子···”瑞琪儿疑惑不解。
那支短笛倏尔勾起了我好多年前听笛的画面。“外爷以前喜欢吹笛,只是上了年岁吹不动了。”
“嗯?”外公耳背比较严重,错以为是对他讲话。
“说你笛子吹得好!”外婆大声喊。
“欣欣要听笛子!”外公完全是糊涂了,虽说是会错意的一句话,却让我为之悲伤。
“哪有欣欣,真是越活越糊涂。”外婆略带生气。
外公压根没有听清,挪动僵硬的身体取过竹笛,手颤抖地按住上面的气孔,勉强作出吹奏的姿态,似乎有种人世沧桑的无奈。当笛音断断续续响起,连成不完整的曲子,对我而言却是世界上别有意义的音乐,至少有一份感情寄存于那支短笛,一旦响起则会触发些许记忆片段。有时候不管时间怎样流逝,谈起或忆起颖欣的刹那,总是觉得她依旧活着。
“年纪这么大,逞啥能。”外婆见外公气喘,走上前拿过笛子,顺便叨唠了两句。
外公总是一副和善的样子,即便遭到数落,仍旧露出笑容。
“Theylooksohappy!”瑞琪儿流露出羡慕的神情。我对她回以微笑,心底一阵辛酸,假如能和颖欣拥有这份幸福该多好啊,可这期望早已烟消云散。
三月十二号的植树节公司组织去郊外植树,刚好趁此机会邀请瑞琪儿一道踏青,让她找点早春的痕迹。说真心话,我觉得非常惭愧,原本是计划陪同她去国内的各大旅游景点玩乐,却由于个人原因耽搁至今,算是言行不一啊!田野到处是清爽怡人的新气象,暖春的阳光洋洋洒洒照耀,和煦的微风徐徐流动,配以西北方特有的尘白,给人的第一感觉像是生命从皴裂的泥土里渐渐四溢。一路上同事们簇拥到瑞琪儿身边,兴致勃勃听她谈论国外的事物,情景好不热闹。
抵达植树地点之后,领队的人分配了劳动任务,两人一小组忙活开来。瑞琪儿借来了一把铁锹,执意要亲自种一棵树,看她卯足干劲的样子,似乎钟情于类似的体力劳动。我则站到旁边,几次从她手里要铁锹皆被拒绝。
“这么热爱劳动。”我说,“典型的模范好青年。”
“谢谢夸赞,植树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不仅增加人的劳动喜悦感,而且保护环境,当然要切身力行。”
“冲你这份勤劳,等回去时要不要帮我点忙。”我略带商量的口气。
“干什么?”
“去给颖欣的坟周围种点植物,东西稍微有点多,一个人搞不定。”我觉得自己近乎荒唐。
瑞琪儿打出赞同的手势,调侃道:“甘愿沦落为义工。”
去颖欣墓前首先要到花卉种植园一趟,恰好有一处园林位于公路附近,顺道即可直接抵达。园林的墙是靠众多带刺的植物组成,经过主人的精心修剪,形成一道规整的天然围墙。园主领着我们从狭窄的花丛小道进入,指着栽种的植物说:“就这么多,看要哪种?”
“萱草和合欢树苗,有么?”
“好像有,给你找找。”园主寻遍整座园林找出仅有的两棵合欢苗,而萱草则种有一畦地。
“忘忧草!”瑞琪儿兴致勃勃蹲到畦田旁观察青翠的嫩苗。“felix,你知道这种植物的花语吗?”
“爱的忘却,放下忧愁。”我不由自主仰望天空,说出早已知晓的答案。
“那合欢的花语呢?”这似乎是精心策划的问题,专门探询我的真实想法。
“永远相爱。”
“懂了,从来没遇到像你这样对爱矢志不渝的人,栽种萱草是为了使恋人忘记忧愁,栽种合欢寓意着对爱情的忠贞不渝。”瑞琪儿的聪明简直令人佩服,丝毫不差的读出我的用意。
我忽然怜悯自己是个可悲的人物,孤零零守护着对颖欣的恋情,有时却忘记该如何珍藏这份感情,多么害怕被淡漠。以前相恋,不管世界有多大,心里始终觉得踏实,等丫头消逝了,世界再小,依旧会寝食难安。而常常向别人炫耀仅是为获得一种认同感,弥补内心深处的孱弱,让自己变得勇敢点,能够持之以恒的守护下去,瞧瞧,多么脆弱的心灵啊!
合欢的根没有破坏,粘满了泥土,分量自然不会轻,加上一堆的忘忧草苗,靠两双手搬运确实比较困难。瑞琪儿是那种性格开朗的女子,看着地上的植物露出滑稽的表情,耸着肩感慨:“wow,这么多,手明显不够用嘛!”
“嗬嗬。”我尴尬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