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回庄的第二日,从邻庄采购农具和粮食的庄户们便陆陆续续回来了。
里正的话十分管用,只对邻庄说是为了挖个新渠。派出去的庄户都没透露口风。
挖渠倒是的确挖了。接下来的几日,里正让石头带着青壮,把里里外外的沟渠都通了一遍,从南面林子里也拖了不少大木和老竹竿。如此忙活了七八日,便开始筑墙。
柳昆已与里正商议妥当,如何筑墙已经有了数。烧砖是赶不上了,柳庄也没有自己的砖窑,只能用夯土。每隔丈许用大木立桩,桩与桩之间绑上老藤或柳条,七八个大汉提起石磨将土一层层夯实。
毕竟是用来防人的,初时定了一丈的高度,但在柳生的坚持下,加高到了两丈,厚四尺。
墙筑起来了,邻庄自然是尽皆知晓了。但邻庄的人也只是啐骂了两句鸡贼,也并不觉得北边的大疫有何可怖,甚至也有笑话柳生的,读书人见得城里死了些人,便回庄里穷折腾。
柳生终究教人集了农具,制了些长短竹枪,绑了些藤条盾牌。甚至做了几把竹弓,但只能歪歪斜斜射个十来步,持在手上倒是能够吓唬生人。
庄里的气氛因为高墙的完工而突然显得沉闷。柳昆指使青壮们将沉重的大门竖起,三指厚的木板将庄子彻底围拢起来。里正与安先生在一旁拢着手瞧着,面无表情;柳笛已经穿上了那件黑乎乎的兽皮,手里提着面具和一篮子纸船黄符,怯怯地躲在里正身后。
石头,或许是庄里最亢奋的人。里正让他领了庄里的青壮,石头便一直保持着亢奋的劲头,无论进林子伐木头还是夯土扒泥,总是喊着号子鼓劲、光着膀子卖力气。
石头见柳生带人提着竹弓,便凑上来:“柳生哥,这玩意儿好使不?”
柳生也欢喜石头的脾性,道:“不好使,没你大哥的猎弓有劲道。”
石头的大哥是个猎户,大名柳磊,比石头大了六七岁。哥俩的父亲早死,柳磊少年时便进林子逮些小兽补贴家里,练得一手好弓箭。柳磊对幼弟护得紧,不肯让他受委屈;石头的亲事也是他大哥用十几条兽皮去邻庄订下的。
石头却总是嫌大哥行事太过小意,成日里只在林子中转悠,不如柳生哥见过大世面。或许是猎户的本能,柳磊在柳生回来那日便嗅到了危险,他也不和人说,只是一头扎在林子里七八天没有回来。
石头好动,算是起错了名儿;他抢了柳生的竹弓试射,竟是将去了镞的竹箭射在柳笛的脚尖前。里正见门算是安上了,便招呼起庄户们,让花容失色的柳笛主持祈福。
柳笛虽说紧张,但带上了面具倒是有了几分凌厉之意。她扭动略肥的腰肢,连跳带比划,将纸船和黄符分给了庄户们,一旁安先生教了大家用法,如何烧、如何贴、如何送神、如何驱鬼。一应分发妥当,柳昆让青壮拉开大门,柳笛自是领众人去了河边。
柳生没去烧纸船,而是抱起糖宝,远远望着。
糖宝也想去烧纸船,扭着身子要柳生放下自己:“露宝也去了呢,爹爹快放我。”
露宝是高寡妇家的女娃,比糖宝大了三岁,平日里总是玩在一起。但柳生充耳不闻,只是在心中盘算着时日和筹备的进度。
没盏茶的功夫,庄户们都回来了。露宝跑来找糖宝炫耀,声称自己烧的纸船漂了最久。
柳笛终于卸下面具,满脸是汗与疲色。里正冲她点头算是赞赏了。安先生则是让柳昆将门尽快阖上。
庄户们都散了,柳生也想抱着糖宝回家。
“今日起,柳庄不许进出。”里正站在庄口,肃容道。柳昆带人用大木将门顶上,又抬了些石头填在门后。石头领了些竹枪竹弓,安排青壮们巡逻值夜。
“今日起,柳庄便是座城了。”柳生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