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站起身来,他举起手中的血斧。那柄斧头血红透亮,沾满杀气。中午的阳光都比不过它的光辉,钟射心如雷鼓。他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眼真真地看着斧头越来越亮。
但是,那柄血斧最终并未落下,而是化作流光遁入了那名男子的左手腕上,光晕散去。男子身上的金色盔甲也一同消失了。
在眼前的,是一个极为俊朗的年轻人。他约莫二十岁出头,有一头亚麻色的头发,眼睛是蓝色的。五官突出,和普通北大陆的人有些区别。他穿着一件锦衣,袖口上秀友一些密文,像是来自山门禅宗。男人脸上有着明显的倦容,那双眼睛也染了一圈黑色,像是几日没睡觉一般。
他看着钟射,只瞥了一眼便往院子东角的酒坛走去。
他拍开一个坛子的封盖,拿起勺子舀了便喝,一连喝了七八勺才停下。院子里已经飘散着刺鼻的酒味。那酒味当真难闻至极,钟射没敢捏鼻子,他直把双眼放在了男子身上。他完全不明白男人此举作何意思。
“钟哥哥……”宁儿不知何时出来的,她站在钟射身后。她能明确感受到钟射的害怕。她刚刚也见着了那道金光,看样子应该是院子里面那个男人弄出来的。宁儿看了看钟射,声如蚊呐般地喊了一句。
钟射吸了下鼻子,嗯了一声。然后小声说,没事的。
是没事的。如果这个修真者想要杀他,早就动手了,而不会把兵器收起来,然后又去喝那难喝的酒。
那个男子似乎沉醉其中,说也奇怪。他喝足了之后,脸上容光泛华,疲态一勺而去。熠熠生辉,身上多了一种像是王亲贵族般的气息。他回身过来,看着钟射,信声问道:“当家的不在吗?”
钟射愣了一下,然后答道:“刚出去了,过一会儿才会回来。”
“哦,他回来就说,洛某来过了,银子的话可以去银库里面提了,务必准备好下一季的酒。哎,算了,他应该知道的。嗯,不过你说一声也好。”男子摸了摸头,先是对钟射说了一通,然后又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了一堆话,他自己也觉得滑稽,不过一脸洒脱,丝毫不以为意。他看了看钟射俩人,然后笑着道:“洛某就先行告辞了。”
说完,男人便拔空而起。倏地一下窜上庭院。
钟射和宁儿跑到院子里抬头往上看去。那男子早已消失不见,天上只有一轮烈日和几朵孤寂的白云。
“他是修真者吧?”宁儿有些羡慕地问道。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问题,不过钟射心里一松,便附和地答了一声。
“真羡慕他们啊,飞天遁地,自由自在的。”宁儿捏着小手道。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啦。”钟射鼓了鼓嘴,“能力大了,事情就多。事情多了,矛盾就多。说不定仇家也多,不会有多自由的。”
钟射想说的是,因为能力大了,修真者们往往驾驭不了社会该有的尺矩,恶者居多,整个修真界没几个好人。这话自然不能对宁儿说,说了她也不会明白。如果她跟修真无缘的话,就给他一个好一些的臆想吧。
“可是,像我们这些普通人也还不是会遇上大大小小的事情。如果有那修真者的本事,点物成金,画石为粮。不说会多自由,再不济也不会饿到卖儿卖女吧。”宁儿顺口便道。说完之后,她便神色黯然。
钟射自小跟着道然化缘为生,他们也经常被人拒绝。有时候也会饿肚子,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养成对金钱名利或者力量的追求之心。可能他天生便适合做一个普通的普通人吧。
“人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你父母也希望你落个好人家,可能他们唯一错的地方就是没有顾及或者说是无力顾及你的感受吧。”钟射看着宁儿。虽然他也不年长,但是跟宁儿一起,他就变得想要照顾她。
哪知宁儿突然大声吼了起来:“那他们也不能把我卖了啊!用我换粮食,让他们过好日子,他们能心安吗?如果不是龙婆婆人好,我早就已经死了……”
钟射看着宁儿,她吼完之后,走回廊里,坐在外墙的靠椅上。钟射几乎能感受到,宁儿快要哭出来了。他不好多说什么,便蹲坐在台阶上,背对着宁儿。
两人没有说话。此时,钟射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他无法理解宁儿的感受,所有的认知都是猜测和推理。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亲生经历了这般苦难,你的所有劝解都会披上冷漠的面具。
钟射能做的就是陪着她。
即使这样,对家人带有了恨意,宁儿却也还是想要回到家人身边。她是矛盾的,可能连她自己也解释不了。钟射就更无法理解了。
估摸着,那卖酒大叔也该回来了。钟射看了看被破坏的院子,被那个修真者落地砸毁的绿篱碎渣飞到到处都是,地上还有一个小坑洞。这个小院子布置得很精致,卖酒大叔应该花了不少心思。不知道他看到这幅景象会不会心痛。
突然,一阵沉闷的爆炸声从外面传来。大地为之一颤。钟射站了起来,叹了口气道:“这些修真者真是闲不得,一会儿闪光一会儿爆炸的。要是晚上还好,至少可以当下路灯。”
宁儿被他自言自语的话逗得一笑。虽然不一定是修真者弄出的爆炸声,但是往这方面猜定然没什么不对。宁儿不再那么气闷,她走上前来,对着钟射道:“我们出去透透气吧,这里的酒味臭死了。”
“嗯,也好。”要不是宁儿提醒,钟射都忽略满院子的臭酒味了。这么难闻的酒,真亏那个修真者能喝几大勺。
两人往外走去,出了巷子,钟射发现街上人都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发生什么事了?”奔跑中的一个花衣服大婶向旁边一个白胡子老头问道。
白胡子老头边跑边说:“我家孙子说洛公子回来了,和一个歹人正在打斗呢……”
“那可得去瞧瞧啊!”大婶脸上洋溢着喜悦憧憬等等神色。
“洛公子被封为夕雨关战神,那歹人也是自寻死路啊。”旁边一个背着烟枪的中年男子道。
这三个人呢,是三个正常的百姓。而更多的是眼泛桃花,提着裙子迈着碎步,想要加快速度更希望保持优雅的年轻女子。她们口中传达着洛公子的种种潇洒趣事,脚下却比普通人快上几分。
“死丫头,我家老公回来你,你急什么?”一个肥胖的女子用屁股撞开一个瘦弱的女孩。
“呸!你个死胖墩儿怎么这么不要脸,我家哥哥何时成你老公了。你这熊样,去猪圈找个还差不多。”
“哟,找打是不是?”
……
反正场面极其混乱不堪。
钟射和宁儿看得呆了。哪有男子会有这样的魅力,仅仅现个身就将全城人都引了过去。钟射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宁儿见着那些女子,也不禁掩嘴而笑。
“有人能够帅到让人失去理智吗?”钟射问道。面前三四个女子扭打成一团,他不好上去劝架,只得远远绕开走过去。
“哈哈,那怎么可能。”宁儿笑着道,“不过,大家都爱看帅哥这倒是真的。”
钟射摇了摇头,“我就不喜欢帅哥。”
“你喜欢帅哥才怪呢。我是说的女生啦。”宁儿答道,“你们男生应该喜欢美女才是。”
“我也不喜欢美女。”钟射问了问自己,然后肯定地回答道。在他心中,还真没用美丑将人分过类。应为他觉得每个人都是特别的,岁月那么长,一个人完全会变成另一个人。没有任何分类能够准确对一个人下定义。何况仅仅从外貌上去贴一个标签。
“忘了你是一个小和尚了。不过呢,等你长大了,你就会喜欢的。”宁儿看着钟射那双清澈的眼睛道。钟射的脸很干净,头发不长,直直地立着。他那双眼睛清澈至极,像是东拉河的冰水一般,半点杂质都没有。宁儿很喜欢,但是她不会多看,怕钟射误会。
走了两个街口,钟射和宁儿便再也无法前行了。
前方堵满了人。如果钟射没记错的话,从这里出去,是一个开阔的广场。他来的时候就从广场上经过的,很空旷,人也很少。此时行人几乎都退出了广场。在外面围了一圈。钟射点了点脚尖,也看不到广场上的情形。
宁儿也仰着脑袋。钟射往四周瞅了瞅,他眼珠子一转,然后对宁儿说:“跟我来!”
旁边有间杂货铺,老板不见了人影。钟射将靠在墙边的楼梯拿了出来,然后往搬办了一会儿,两人顺着楼梯爬到一栋三层高的木楼上。他俩似乎打开了行人的缺口,有看的不过瘾的人陆续沿着楼梯爬上了。
钟射耳朵尖,听到木楼般吱呀的声音。他悄悄地拉着宁儿爬上临近的房顶。果然,他们前脚刚落,后面的楼顶便轰然崩塌,七八个男女滚瓜一般掉落下去。
宁儿笑完了腰。钟射也觉得很有意思。这里比刚才那地方视线更好。两人往广场看去。
广场中有几个坑洞。站着两个男人。
钟射皱着眉头。心里道一声:怎么这么巧?
“那不是昨天那个卖茶的大叔和刚刚那个修真者吗?”宁儿惊呼道。
不错,广场中站着的两人,都和他俩有过一面之缘。
一个卖茶的大叔,一个喜欢喝烂酒的修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