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9日一早在操场集合后,省教科所弋文武副所长根据学校受灾情况的不同,按学科、按性别重新调整了之前的人员分配。要求五人一组,分赴舟曲三中、舟曲县第一初中、城关一小、城关二小开展为期一个月的师生心理辅导和支教工作,一场“心理攻坚战”也就此开始了。
为了工作的顺利开展,为了让每个人在学校发挥更大的作用,接下来,在弋所长的带领下,我们开始走访四所学校。
整整一天,走访、开会、考察、又开会,直至夜幕降临,心中的滋味呀,怎一个疲惫不堪、痛彻心扉了得?只记得,耳闻目睹了泥石流洗劫后的街道、人群、校园后,我的心情如沉重的脚步,行走在泥泞不堪的路上,已浑然不觉思维在何方。但,夜色已沉沉地降落,随同团队的人,我昏昏沉沉走进了黑乎乎的宿舍。
“今晚别吃面了,水不干净,吃我带的饼干吧!”张琇芳老师招呼大家吃晚饭。嚼着饼干,如同嚼着苦涩的泪,眼前始终晃着倾斜的楼房、无家可归的灾民、掩埋的挖掘机、还有连续发现的尸体……我愈加害怕了,开始埋怨何宝平老师为什么把大家分开?
“我也觉得,大家一起来的嘛,分开干什么?这样孤孤单单的,人怎么承受?”马生吉老师也表达同样的心情。
“就是……就是……”黑暗中的每个人都在随声附和。
哦,想不到大家的想法和我一样,原来每个人的内心都充满了恐惧。
就这样在黑暗中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不等许可,门已被推开。借着手电筒我们看见进来的是两女一男,没等大家站起来,就听见她们嘴里大声嚷嚷着什么。因为是当地人,再加上情绪显得激动,他们说什么,我们一句话也没有听清楚。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大家懵了,我们定定地站着、沉默着,谁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接下来,只见前面的矮个子妇女,打着手电筒扫视了一遍我们及四个高低床后继续发话了,她声音沙哑、语调急促。一阵机关枪般的扫射后,大家终于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大概是说,这间房子他们已经住了好几天了,被子也是他们的,我们凭什么抢住?
听明白了缘由,大伙儿的心情稍稍得到了放松,我急忙解释:“您别生气,我们不是当地人,是来城关二小帮忙的老师,暂时住几天,是校长让来这里住的,房间里的东西我们根本没有动……”
说实话,因为语言无法交流,再加上黑夜的缘故,我们真怕被赶出来、甚至被揍。
可是,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听明白我真诚的解释后,他们的态度突然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改变。那位个头稍高的妇女晃了晃手电筒,似乎说了句道歉的话后便示意身后的人跟她向门外走去。
大家长舒了一口气,可我心里突然酸酸的。可怜的老乡,他们有家吗?今晚他们该去哪里住呢?想到这里,我追出了房间,告诉他们房间里还有两张上铺,她们可以和我们一起住。
显然,我的话让她们有点惊诧。短暂的愣神后,他们开始交流,然后,那位矮个子妇女不停地对我说“谢谢”,说着将手电筒交给同来的男人,男人接过手电筒交代了几句后便离开了。两位大嫂跟我走进了房间,大家都表示欢迎,可她俩没有过多的语言,连声道谢后便上床了。此刻,我好想和她们聊会天,可是语言实在是有障碍,再加上两位一直不吭声,就连她们彼此也没有交流,上床后很快便没有声音了。毫不夸张地说,如果你不了解,根本不知道房间里还有别的人。
第二天天刚亮,两位大嫂便轻声下床了。在穿鞋的那一刻,我爬起来看了看她俩。目光相遇的片刻,发现她们满眼流露的是真诚、是感激,再看看那身衣服,红的没了原来的色,黑的却变成了黑白色,那双布鞋更是被泥巴糊到了鞋面上。见我盯着,她们微微笑了笑,又开始轻声说谢谢。我坐不住了,一骨碌翻下床送她们出门,到门口,两位大嫂竟然缓慢而清晰地连声说:“好人呐,好人呐……”一位还向我竖起了大拇指。刹那间,我的心似一股清泉流过,是激动、是喜悦?不,还有太多的酸楚!
可亲、可敬的老乡啊!灾难来临时,你们到底遭遇了什么?你们的家人还平安吗?你俩既不像母女,也不像姐妹,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合住的几个晚上,你们一睁眼就去救灾了,黑夜来临时,你们像做错事的孩子悄悄溜进房间、上床,然后便没了声音……多少次,我好想询问你们,可看到你们疲倦的样子,再看看你们没有洗漱过的面容和沾满泥巴的衣服,我便没了勇气,我怕揭开你们的伤疤,更怕你们尴尬或伤心。在这间没有电、没有温暖的宿舍里,你们由主人变成了客人,你们仅有的语言除了感谢便是感激!
后来,我们匆匆搬走了,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们,我已经想不起她们的样子,可内心却始终挥不去她们的身影,尤其黑夜来临时,我便会想起……天,渐渐凉了,夜,也越来越漫长了。舟曲的空地上又搭建了许多帐篷,很多人都住了进去。
亲爱的老乡,这一顶顶帐篷是你们暂时的家,明天,你们一定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