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后院,结冰的小池塘旁。
砰!
咔嚓!
一声冰凌碎响。然后又砰砰响了一阵。
“小仙人,按照您的吩咐,冰层破开了。”
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手里拿着一个大铁锤,对着旁边的大麻袋恭敬地说话,脸冻得通红,一张口,气息便冷凝成一团白雾。
麻袋有一米多高,看着分量就不小,魁梧青年揉揉鼻子感觉自己可以抱起来。
然后麻袋一侧突然露出个红扑扑的小脑袋,黑发上盘成为一个髻,中间横插着一根江夫人的女钗。
童儿露出个笑脸,开口:“谢谢您啊,其实这是师父吩咐的。不然我也不敢让您砸。”
“这哪有什么敢不敢的,您吩咐便是。别说是三尺宽的冰层,就是将池塘全砸了也行。您们吩咐的,老爷子说了,毫无意见。”
魁梧青年挠挠脑袋,露出一股朴实的气息。
“那可不行,师父说了,要像个小坛子那样,只能窄不能宽。”
童儿伸手在胸前比划,双手虚掐出个小坛子口的形状,扭头看着眼前那快三米的大窟窿,嘟着嘴指了指,“你这就有点大了,都能游泳了,师傅的意思是泡着就行,不能游起来。”
那就确实是有点大了。
魁梧青年没多想,或者说是想不多,憨厚一笑:“天有点冷,干起活来暖和,砸着砸着就顺手了,要不俺再砸一个小的?俺有力气,几锤子就出来,老爷子说了,您满意才成。”
“不用啦,反正师父没看见。能游泳更好。这样可以更安全一些。”童儿摆摆小手,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小,眼睛还朝四周悄悄看了看,广阔的草坪上没有看到师父,确定没被师父听到,这才舒一口气,问道,“道友你冬天能游泳吗?”
他对这个道友很喜欢,有种他很亲近的气息,不像这别墅里的其他人,脸上大都冷冰冰的,皱着眉头,笑起来还扯脸皮,好像很费劲。
难不成整天都被打手板?那也太笨了,只有犯了错的才挨手板,自己除了昨天晚上挨了一顿,已经好久没挨了,那可是比他们聪明多了。
当然,江夫人除外。
魁梧青年说道:“我能在浴室里游。我家浴室很大,是个小池塘,比眼前这个要小。但里面很暖和,还没有水草,我可以游得很快。”
童儿歪着头,很是疑惑:“为什么不是在外面?这种小池塘很凉爽的。师傅说,外面的人身子骨都很弱,是不是你们怕冷啊?”
魁梧青年立刻点点头:“是啊,我爸说了,你要是想活着就不能在外面游泳,冬天更不行,那么冷会冻死人的。”
他模仿着爸爸的话,蹙起粗眉,语气严厉,还用力哼了一声,学得惟妙惟肖。
童儿顿时沉默下来,小手捏着下巴认真思考,觉得这位道友说的很有道理,但师父吩咐了下来,就一定有道理,而且他是小师弟,那就和自己一样,肯定不怕冷。
思考一番,童儿点点头感觉师父还是那么厉害,自己也是那么厉害,显然已经快赶上师父了,真是聪明。
于是他于是扯了扯麻袋口,确定之前缠上的绳子不会松,再正正头上的钗子,确保够牢固不会掉下来,才站起身,露出一身黑色的女孩绒袄,下身是黑色的贴身保暖裤子,蹬着小女孩的黑色内增高鞋子,每个鞋子上绣着一个美少女,明亮的黑眼睛炯炯有神,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还真像是一个美少女。
江家别墅只有女孩的衣服,款式比较旧,但保存很好,也很漂亮、有品位,应该是江夫人女儿小时候的衣服,他就穿上了,感觉这比松垮的道服好看多了,暖暖的、很舒服,但显然不能说出来,那会挨师父手板。
童儿看了一下冰面,不是很厚,但真想上去滑一下,应该不会掉下去吧。
于是,扑通一声。
他就把大麻袋对准冰窟窿扔了下去。
麻袋在水中渐渐沉下,表面麻绳交错的缝隙处冒出无数细密的小泡泡。
这一举动终于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魁梧男子看着,忍不住开口问道:“里面是个人吗?”
童儿再次盘腿坐了下来,盯着着水中的麻袋,心里在打转转,怎么没有反应呢?听到疑问,便很干脆地张口道:“是啊,那是我未来的小师弟。”
“他还活着吗?”
“是啊。”
“那会死人的。”魁梧青年睁大了眼睛,然后扔掉大铁锤卷起袖子就要向前冲,跳进水里救人。
童儿腾地一下从地上弹射起来,张开手臂拦在魁梧青年面前仰着头,说道:“你不能去,师傅说了,要让他自己出来。”
说话时眼睛闪烁底气不足,显然他自己也很是怀疑。小师弟现在还是凡人,还在睡着觉,怎么能在冰水中徒手将这结实的麻袋破开?
但是师父说的,那就必须执行。
魁梧青年怒道:“我爸说了,你们这是犯罪!”
童儿道:“我师父说了,这叫新生。”
魁梧青年道:“我表哥说了,新生应当受到学长关照!”
童儿鼓起腮帮子生气说道:“我师父说了,做人要讲道理。”
魁梧青年气哼哼道:“明明是你不讲道理。你们都要杀人了,这哪里是道理。”
童儿说道:“师傅说了,拳头大就是道理。”
魁梧青年伸出拳头:“你拳头比我小。”
童儿认真道:“我拳头比你大。”
魁梧青年挽挽袖子道:“我拳头真比你大。我轻易不打人,不要逼我打你。”
童儿放下两只张开的手臂说道:“师父说了,面对不讲理的人就得打他,那他之后肯定会知道错误的。”
于是两人对冲了过去。
五秒钟过后……
童儿坐在小池塘畔盯着水面,衣着光鲜、纤尘不染。
忽然,他拍拍旁边魁梧青年的胳膊,指着水面下开始咕噜咕噜剧烈冒泡的麻袋,眉毛挑的老高,兴奋地说道:“快看快看,有反应了,小师弟活了。”
垂头丧气、满脸淤青的魁梧青年随即抬头,面露喜色,却是扯得受伤的脸生疼,想要上前救人却再也不敢,只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
林邈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被一个恶魔抓了起来。恶魔先是用铁链将脚拴了起来,让他头朝下拉着走了很长很长的距离,地面全是荆棘,他的头在荆棘丛中被拉来拉去、不停游走,然后又被扯到半空中飘来飘去,着实恐惧。
黑暗中魔鬼在呷笑,最后魔鬼累了,将他倒挂在在无尽黑暗中的一座铁架台上。
一群巨大的人形生物围在一起指着他叽叽喳喳,声音嘈杂,有个带着眼镜的还用镊子夹着他,不断地翻转他的身体,好让别人研究个透彻,他变成了只实验室中要被解剖的青蛙。
然后他被扔进倾斜的大试管里,里面是粘稠的溶液。嗤啦一声,不知冷还是热,那种极强烈的刺激差点让他的精神一下子崩溃,他被迫吞了一口溶液,从嘴经食道到胃他感觉一阵钻心的剧痛,溶液是硫酸,要腐蚀掉自己的胃,试管下面是燃烧着的酒精灯。
一股窒息的感觉涌入心头,只要一张嘴,便会有硫酸流入胃里,那种感觉不知道是冷还是热,反正他的身体要爆炸了,他拼命地挣扎,却感觉有一种无形的囚笼桎梏着他的行动。
他的意识开始逐渐减弱。
那一刻,他有种要死的感觉,那种恐惧的感觉异常清晰,他浑身颤抖起来,但他不想死也不能死,那个魔鬼是谁他一直都没有看清楚。
然后终于想起来,在一个晚上,路灯下,他曾经被一个老头砸晕装进了麻袋。
于是开始憎恨,他要出去,然后,生生掐死他。掐死那个该死的老头!
他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到,双手朝四周奋力撕抓,就好像是在撕扯着一个人,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女人,他在亲她。
他好像要将他的四肢直接扯下、将他的身体生生撕碎,血肉四处喷溅着,他好像感受到了那个女人惊恐的喊叫,疯狂地笑了起来,好像要把那些压抑已久的负面情绪全都释放出去,毫不顾忌不断涌入嘴里的硫酸。
他就像是个食人魔,行为狂暴、罪恶在肆虐,贪婪地撕扯着人肉、吮吸着人血,面前好像有无尽的血海,他在其中徜徉并快乐着……
嘭的一下。
嘴烂开了花,像是爆米花的诞生一样。硫酸混在人肉里进了他的身体,防止吃得太快打嗝,却蚀烂了他的嘴,然后腐蚀了他的食道,他的胃没了,他的肺、他的心脏在逐渐消失、一点点变轻,他能听到五脏不停发出滋滋的声响。
他好像要死了。
但还有意识,那便还活着。
他好像不再畏惧死亡,因为要反抗,挡在面前的都要死、都要毁灭!
还不过瘾,还要发泄,于是张着嘴直接朝那个人的血肉啃了上去。
……
水底,麻袋里的人在疯狂地挣扎扭动,麻袋在不停地变换着形状,像极了被扔进开水里的黄鳝,水塘挺干净,却仍然被搅得浑浊起来。
池塘边,童儿和魁梧青年并坐着,努力地屏住呼吸,眼睛盯着水底的麻袋,一眨不眨,内心忐忑不安。
噗噜一声。
两人的心被窜动了一下,不觉睁大眼睛。
水面上突然冒了一个巨大的气泡,一串殷红的鲜血涌了出来,红色很快便晕染了这片水面。
池塘的一汪水终于恢复了平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