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强
李商隐(813—858),字义山,号玉硏生,又号樊南生,怀州河内(今河南沁阳)人,出身于小官僚家庭。九岁丧父后,奉母归郑州。不久,义山随从叔习古文和书法,希望能振兴家道。十六岁时著《才论》、《圣论》,以古文为士大夫所知。十七岁时被天平军节度使令狐楚辟为巡官,从此,开始了断梗飘蓬般的“薄宦”生涯。牛党令狐楚爱其才,教授骈文,并令义山与其子令狐等同游。此后八年,除有短暂时间的宦游外,义山一直在令狐楚的幕中。大和九年(835)前后,义山赴玉阳山、王屋山一带隐居学道。开成二年(837)应举,经令狐引荐登进士第。次年,入泾原节度使王茂元幕中,茂元爱其才,以女相嫁。是时,朝廷牛李党争激烈,王茂元属李党,义山婚娶茂元之女,因之,牛党以“背恩”诟病。
义山素有大志,无意中卷入牛、李两党倾轧的漩涡,为他仕途上的失意埋下了伏笔。后人以“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崔珏《哭李商隐》)评价义山,应该说是深中肯綮的。婚娶茂元之女后,义山虽曾有任秘书省正字的经历,但大部分的时间却浪迹于幕府。顿挫中总想奋起,一次又一次的希望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政治上的落拓与不甘寂寞的情怀拧结在一起,遂使他不得不穿行在入世进取和消极避世的两条道路上。从大的方面讲,义山善于将个人的不幸与时代风云的变幻糅合在一起,善于从个人的际遇入手反映现实,这一表达折射到其诗歌创作方面,不但曲折地反映了唐王朝走向没落时的政治面貌和社会面貌,而且还刻上了深深的个人烙印。换言之,徒有壮志、身世零落与关心国事的契合,使义山的诗带有强烈的政治要求;欲罢不能与欲言又止的结合,又使义山的诗生发出朦胧的意象。
义山是晚唐最杰出的诗人,现存诗歌约六百首,诗歌题材广泛,然而,无论是吊古伤今、写景抒情、即事名篇,还是寄寓身世、吟咏爱情,都给人以不尽的遐想和享受。义山诗长于比兴,运典工巧,语言凝炼。无论是读其诗想其为人,还是读其人评品诗格,都给人以不尽的享受。义山善于摄物取象,善于以物象摹写心象。与同时代的诗人相比,义山摄物取象总能翻出新意,给人以别样的感受。究其原因,我以为,这与义山对语言的独特理解和把握有密切的联系。一般来说,为文之道在于简洁,在表述时应尽量避免语言的歧义。这自然是对的。然而,语言的丰赡性又不是言语的单一表达所能容纳得了的,它需要在更高的层次上思考歧义性(模糊性)对语言丰富性的承担。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义山举重若轻,在以物象摹写心象的同时,又以心象反观物象,通过对语言歧义性(模糊性)的发掘来承担难以表述清楚的思想。人们常说,思想大于语言。这是因为语言作为思维的外壳代替不了思维,思想的丰富性和复杂性是任何语言都无法描摹的。义山似乎深知其中的奥妙,他善于利用语言的歧义性或模糊性来表述丰富的思想。由此及彼,当语言的歧义性(模糊性)与物象进而是心象混融在一起时,由此来追究义山的艺术世界,产生扑朔迷离而又应接不暇的感觉则是必然的。义山诗深沉蕴藉,其象征性和暗示性与他对语言的独特理解息息相关。因暗示而朦胧,因朦胧而象征,因象征而产生多义,因多义而令人捉摸不定,因捉摸不定而耐人咀嚼和寻味,从这一意义上讲,义山诗气韵宏肆、伤感沉郁、绵邈悠长、深惋凄丽、蕴藉含蓄的多样风格,是因义山对语言的独特理解和把握而形成的。
总之,李商隐的创作实践证明,诗歌的语言不必明了单一,带有歧义的词语,更善于表现复杂的内心世界。